钱从武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骨子里的害怕。

明明薛白的行为在他预料之中;明明斩草除根的事情他没少做;明明先行答应随后杀人的食言而肥他更是高手……

但当他看到薛白不带丝毫犹豫和怜悯的挥动长刀的那一刻,他还是害怕了。

不单单是因为薛白表现出来的狠辣决绝,更多的是因为他想到了被自己用同样手法杀害的那些无辜之人。

钱从武的浑身都软了,身下地面除了断腿垂血之外,又多了一道滴答声。

薛白回过身,看到钱从武的模样,顿时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钱从武哆嗦了一下,生怕薛白怒而暴起,再给他一刀,赶忙赔笑。

薛白随手捡了把匕首,留作后用,冲钱从武道:“现在带我去你们的老窝,记得别耍花样,不然后果你自己清楚。”

钱从武赶紧谄媚点头,顾不得裤子已湿,只管踉踉跄跄的往旁边战马晃去。他虽断腿,但好歹也是武者,忍痛提纵一下,便翻身上了马背。

薛白怕他耍阴招又兼不会骑马,虽然生嫌,还是翻身共乘了一匹。

两人纵马而行,出了村子,原路往这帮匪贼的老窝儿去了。

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已到了老窝儿附近。穿林望去,依稀可见一处山谷谷口,两侧山脉截然而止,留了丈余宽的入口。

入口处倒是有点规模,居然盖了寨楼箭塔,设了拌马桩,还守着四个喽啰守卫。

这点距离,那守门几人已听到马蹄动静,正往这边土道望来。

薛白早有警醒防备,暗中隐蔽的拿匕首顶了钱从武后腰,免得这个家伙伺机作祟。

钱从武哪儿敢耍什么花样?这会儿心中惊慌和对薛白的畏惧都未曾轻松多少。就是薛白不拿匕首顶着,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一心想的就是待会儿入了寨子,得伺机尽管躲藏起来才是!

再几息功夫,两人一马已到了寨门近前。那四个守卫自然认得自家三当家的,只是见他身上血迹斑驳、狼狈不堪,连右腿都莫名断了,顿时一阵惊慌。

“快!快!快挪桩,让三当家的进来!”

四人急乱吵嚷,手上动作不慢,顷刻便把拒马桩给移开。又有人放声高呼道:“三当家的回来了!三当家的回来了!”

薛白听得微微皱眉,却没妄动,任由那喽啰喊着,便和钱从武一道纵马入了寨子。

过了谷口,内里空间豁然开朗不少,粗略一扫,竟是有几分堪比现实体育场的规模。各处边角都扎了帐篷,也有木搭的房子,往来有喽啰走动,不过都是一副闲散模样。

这帮人都听到了动静,三三两两往这边望来,瞧见马背上钱从武的惨状,顿时色变,惊疑不定。

其中有机灵的一见,慌忙掉头回去,直往背面那木搭的台阶木屋狂奔。

孙威正在议事厅中跟副手饮酒闲谈,忽的听到外面有嘈杂动静,隐约是在喊“三当家的回来了”。手上酒杯刚刚一停,又有手下冲来相报道:“回禀大当家的,三当家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让他来议事厅见我!”

“可是大当家的,三当家的看样子受了重伤……好像连腿都断了……而且只有两人回来……”

“什么?!”

孙威脸色刹那一变,手中酒杯都一晃神,啪的碎在了地上。

他身边二当家的也是一般模样,显得格外惊讶。

“到底怎么回事?!”孙威下意识的惊问一句。

只是那喽啰如何知道,脸色小心的回道:“属下也不知晓……”

“该死!”

孙威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震的酒壶翻倒,却也顾不上去管,急急往厅外快步而去。

二当家的紧随其后,两人越厅而出,便看到了纵马横来停在场中的钱从武。

孙威脸色阴沉几分,眉宇间生了急迫,赶忙快步去看。

那边马背上的钱从武也是眼尖,更是早猜想到孙威和二当家的应该是在议事厅等着自己回来。此时一见两人出来,忙小声冲身后薛白道:“少侠,前面过来那两人便是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

眼下这般境地,卖乖还能有机会麻痹薛白一下,得空逃命。钱从武自然不会管什么江湖道义之类的,免得示警之后反害了自己。

薛白闻声一扫,顿时瞧见了孙威和二当家的两人。

这两人好歹是头目身份,来时路上钱从武又一番交代,知晓这两人一个炼皮后期一个炼皮中期的武者身份,本就有些不同常匪。看行走间的样子,多少有点派头,自然好认。

“速速下马,别耍花样!”

薛白急语一句便先翻身下来,佯装去扶,实则继续拿匕首暗中威胁,免得钱从武乱来。

钱从武一路过来早乖张无比,心中却也想好了逃脱的时机,这会儿哪儿敢胡来?当即由薛白搀了一把,下了马来。

薛白佯装扶着,暗中匕首胁迫,便搀着钱从武往孙威两人迎去。

“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难不成在张家村碰上什么人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孙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副手带着十几个兄弟出去,只区区两三个时辰,便剩下两个人逃回来,更平白丢了条腿!

钱从武一路过来,早把事情交代完全,包括孙威派他去张家村的原因。薛白借机想把整个匪贼一网打尽不留活口,免不了要把这帮人聚拢起来,自然借孙威的动机想了说辞和办法,交代了钱从武。

钱从武闻听孙威询问,立刻装出一副悲呛悔恐的模样,把薛白交代好的说辞“招”了出来:“回大当家的话,属下带着兄弟们还没到张家村,便在半道碰上了一个陌生武者。结果手下人一时猖狂,招惹了他,便被杀了个遍。若不是我见机讨饶,恐怕此番已经见不到大当家的你了!”

孙威初始见钱从武惨状,还以为何安远交代的事情暴露了。不过这么一听,原来是在半路惹了武者而不是在张家村遇到了什么人。

至于折损十几个手下……虽然数量已算不少,不过对于孙威来说,还真当不成什么事儿。就算钱从武,大抵也就是个智囊的作用,真若死了,大不了再换就是。

相反要是那件事情泄露,再被何安远知晓,那他都可能性命不保,才是要害。

孙威听得暗中松了口气,只是脸上不好表露,佯装宽慰的拍了拍钱从武的肩膀道:“此事无怪于你,倒是让你受累了。”

钱从武赶忙讨罪,一副自责模样。

孙威可没心听他磨叽,反倒是放松一分之余,又生了几分担心,不免问道:“你可认得那人模样?可确定他是从何处来的?确定跟张家村没什么瓜葛?”

钱从武稍稍一滞,连忙回道:“那人应该不是张家村的人,而是从另外方向往别处去的,只是倒霉碰上。不过属下这番没去成张家村,终是怕要坏事。大当家的还是赶紧调集人马,再行派人去张家村一趟吧。不然若是误了那位的事,恐怕……”

孙威顿时一震,想起何安远的交代来,忙拍了拍钱从武道:“老三说的有理,你先去休息,我这就调集人手,再派人去张家村一趟!”

“大当家的莫急,属下恐怕此去万一再碰上那人诸多不妙,还是先行与大当家的一并召集了人手,交代一番再去休息也不迟!”

钱从武感觉腰后又是尖锐轻痛,忙拦了一声。

孙威稍一迟疑,应了声“也好”,便转身朝着谷中空场去了。

薛白看着孙威背影,目光中露出几分寒芒。

他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这寨子中的匪贼太过涣散,贸然动手,不但容易被喽啰们暗中偷袭不说,还容易放跑不少。相反若是聚在一处,那就好解决的多了!

虽说擒贼先擒王,但薛白打一开始的算计里就没想着先解决孙威和二当家的,而是把目标放在了这一种匪贼身上!

若是动手先杀了孙威等人,指不定这些匪贼就舍命逃窜了,真到了最后恐怕要跑个大半。

而要是先杀了这些匪贼,以孙威这等人的实力自信和地位来讲,断不会先行逃命,反倒是会想方设法的夹击自己。而这些匪贼有孙威这帮头目在,到时也不会贸然逃命。

如此一来,一网打尽的可能性就大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