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是要住店吗?”

薛少爷愣了一下,没想到开门的是个小姑娘,旋即见他手中握剑,便再也顾不得姑娘与否,目光灼灼问:“你是武者?”

朱月警惕心起,肃着脸道:“不住店我就关门了。”

“别别别!”薛少爷连忙钻进院子里,“我住店!”

“哦。”

朱月收了剑,上前去牵马,想将马拉入马厩,马却不听话,怎么拉都拉不动。

“阿贵,你去栓马。”薛少爷吩咐。

小厮立刻将马牵去马厩。

朱月松了口气,对薛少爷态度和善了些,说道:“请随我来。”

主楼六扇门齐开,门右侧竖着一块木牌,上书——客栈内禁止斗殴。

薛少爷瞧得新奇,问:“如果斗殴会怎么样?”

“我不清楚,会有掌柜出面。”朱月迈进大堂,见到已经坐在柜台后的陆见微,眉开眼笑道,“掌柜姐姐,有客人来了。”

之前买回木料,除了做摇椅,还做了价目表和菜单,并排放在柜面上。

薛少爷没注意两块木牌子,只好奇瞅向陆见微。

这荒野客栈的掌柜竟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薛少爷家教不错,不敢孟浪,忙垂下眼皮,薄红着脸道:“在下望月城薛关河,冒昧来此,叨扰了。”

“上门即是客,你要住店?”陆见微不动声色打量他。

身着绸缎,衣领绣着金线,腰间坠玉,脚上蹬着皮靴,全身上下没有便宜货。

是个富贵窝里的小少爷。

薛关河羞涩过后,又恢复平日的胆量,盯着朱月手里的剑。

“掌柜的,这是你妹妹?”

“有什么问题?”陆见微没正面回答。

薛关河目露期待:“她是武者?”

陆见微暗自挑眉,对他的心思有几分明了。

这世上,能学到武功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跟薛关河一样,没有机会接触到武学。

寻常百姓自然也有向往江湖的。

朱月目露戒备:“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住店就住店,打听这些做什么?

薛关河干笑两声,嗫嚅道:“我、我……”

“我”了半天,也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陆见微有耐心,朱月却急着去练武,没工夫跟他墨迹,问:“你到底住不住店?”

“我住!”他大喊一声。

先住下再说。

朱月指了指价目表,“住什么房间?要几间?”

薛关河这才注意价目表,不由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太贵了吧!”

他的确是不缺钱花的富贵少爷,但又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家里的产业他多少接触过,知晓一般客栈的要价。

这、这莫不是一家黑店?!

她们是武者,他就一个寻常百姓,肯定打不过,说不定还会被扒皮抽筋,做成人肉包子。

江湖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薛关河倒退一步。

小厮阿贵也被吓到,主仆二人脑回路出奇一致。

“少爷,老爷让我们别玩太久,这么长时间没回,老爷肯定会派人来找,护院们都有一身好武艺,咱们每次都会被逮回去。”

薛关河猛地醒神,隐晦地赞了他一眼,道:“那还是赶快回家吧,要不爹又要家法伺候。”

朱月:“……”

陆见微笑意盈盈,静静看着他们演戏。

“叨扰店家了,告辞。”薛关河强迫自己冷静,吩咐小厮,“阿贵,把马牵出来,咱们回家。”

“好嘞!”阿贵转身,试探地踏出一脚。

无人阻拦。

他又迈出一步,还是没人叫住他。

两人心下大定,慌忙跑出大堂,直奔右手边的马厩,牵出两匹马,绝尘而去。

小客:“小肥羊跑了,你的预感不作数哦。”

陆见微笃定:“会回来的。”

薛关河疾驰入城,回到家中后,直奔薛老爷书房。

“爹!”

薛老爷放下书,一脸讶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好我跟阿贵跑得快,要不然就要被黑店做成人肉包子了!”薛关河心有余悸。

薛老爷惊得跳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薛关河仔细诉说,讲得那叫一个惊险刺激,还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智勇双全的少年郎。

“……”

薛老爷捋捋胡子,沉吟道:“倘若真是黑店,黑店里有武者坐镇,你跟阿贵岂会轻易脱离?”

“要价那么贵,怎么可能不是黑店!”

薛老爷说:“咱家酒楼有道招牌菜,一份卖价十两银子,这么说也是黑店?”

“这怎么能一样?那道招牌菜费了多少珍贵食材,成本本来就高,卖十两已经算是厚道了!”薛关河不服。

薛老爷压低声音:“那你说,任用武者当伙计和掌柜,这家客栈是不是咱们这儿的独一份?培养一位武者耗费的钱财可比招牌菜多得多。你再想想,倘若你能享受到武者的服侍,你什么感觉?”

薛关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那感觉,简直爽上天啊!

平日里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武者放低身段伺候他一个寻常百姓,就算要价高些又怎么了?!

薛关河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

“那我再去瞧瞧?”

薛老爷拦住他:“先等等,我让人去县衙问问。”

如果是江湖客开的黑店,一般不会去官府登记信息。

不过片刻,前去打听的仆人来报:“老爷,县衙的登记簿里确实有八方客栈,客栈的主人姓陆,是个女子。”

薛家父子同时松了口气。

那应该不是黑店。

薛关河却又懊恼:“我先说了住店,后又说了不住,陆掌柜不会认为我是故意耍她玩吧?”

武者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薛老爷凝眉道:“此事确实是你做得不妥当,这样,你立刻备上厚礼,我让几个护院送你去客栈赔罪。”

薛关河苦哈哈道:“可是时候不早了,等我回来城门都关了。”

“那就明早再去。”薛老爷想了想,到底舍不得儿子,“算了,明天你别去,我亲自去。”

若有危险,他先扛着。

“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薛关河坚定道,“我自己去,爹,家里的生意离不开您。”

薛老爷叹道:“也罢,我再叫人打听打听客栈的消息,周掌柜不是认识临月村的人吗,那人跟客栈打过交道,请他来问问。”

牛强正要出城回村,在城门口被急忙找来的周掌柜连拖带拽进到薛宅。

他一个小人物,乍然见到薛老爷,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八方客栈的事情。”薛老爷笑得和蔼可亲,“听说你帮助乡亲运货给客栈,是不是?”

牛强见他和善,放心大半,回道:“客栈跟乡亲们买吃食,我负责运送,赚点跑腿钱。”

“这样啊,客栈的收购价是多少?”

牛强:“跟城里一样,还省了乡亲们的进城费。”

“不错。”薛老爷笑着点头。

他已经大致确信,八方客栈并非杀人越货的黑店。

他赏了牛强一些铜板,叫来管家,吩咐他去库房挑一些贵重的礼品,今晚备好,明天直接去客栈赔礼道歉。

夜凉如水。

朱月盘腿坐在床上,忧心问张伯:“店里的房价是不是定得太高了?今天吓跑两个客人,当咱们是黑店。”

张伯丝毫不慌:“掌柜的自然有其用意,说不定明天就有厚礼送上门。”

他活了大半辈子,深知寻常百姓对武者的敬畏,他们压根不敢得罪武者,就怕悄无声息间被武者抹了脖子。

那薛少爷是城中首富家的公子,薛东家要是不蠢,定然不会放弃这次与武者打交道的机会。

赔礼道歉是敲门砖,倘若能借此事与武者交好,对薛家而言也算是一个助益。

“厚礼?”朱月不懂,“谁来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