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毒不分家。”

“你的医师为何送你毒虫?”

“他觉得我武功不够高,让我用毒虫傍身。”

陆见微只信半分。

在药效的影响下,杜寒秋说的固然是真话,但人的认知往往会有偏差。

一个目光短浅的人,又怎能辨别他人话中真意?

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

“在你计划出谷前,你的那位医师可有说过什么?比如,他也想习得救人重伤的医术,又比如,贡献一种新的医术技能,就能成为神医谷的大功臣。”

杜寒秋抬头想了想,慢吞吞道:“医师说,如果江湖传言是真的,那就是天下武者的福音,只是单凭一人之力,如何救得了全江湖的武者?若是那位医师愿意与来谷中交流,定能成为神医谷的座上宾,神医谷绝不会亏待。”

“真不要脸!”薛关河皱眉,“觊觎就觊觎,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岳殊也道:“就是,也没见他们神医谷向天下医者传授医术啊。”

陆见微挑眉,看来那位医师的行事风格很委婉嘛,心理暗示手下护卫,又用毒虫使计。

到底是医师的个人想法,还是神医谷的计划呢?

“你用毒虫是想毒死我们?”

“不是,毒虫的毒性不致死,只会废了武者丹田和经脉。”

“废了之后呢?”

“将你带回神医谷。”

众人听得咬牙切齿,真想上去将之大卸八块。

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杜寒秋,林从月的医书和手札,是不是在你手上?”

“不在。”杜寒秋说,“我送给神医谷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神医谷会收他当护卫,原是为了林从月的医术。

众人心中对他愈发鄙夷。

将妻子困于内宅,折断她的羽翼,又在她怀孕之时与人有染,最后利用妻子的心血筹谋神医谷的护卫一职。

简直是厚颜无耻!

“掌柜的,该怎么处置他?”张伯冷眼沉声问。

陆见微轻笑:“等药效过了,让他扫马厩。不过他到底是神医谷的护卫,你放出消息,让神医谷派人来赎。”

“要是不赎呢?”薛关河问。

“神医谷地位超然,爱惜羽毛,不会让自己名声受损,肯定会派人来解决此事。”张伯说道。

“那就好,就怕他们不赎,留这么恶心的人在客栈。”

等药效过去,杜寒秋才惊觉自己闯了什么大祸,顿时颓败倒地,脸上血色全失。

他虽然没有真的给神医谷抹黑,但他是神医谷的护卫,代表了一部分神医谷的脸面,陆见微打算放出消息,让神医谷派人来赎,势必会影响神医谷的名声。

是他太鲁莽了!

杜寒秋悔恨不已,回到谷里或许连护卫都当不了了,更遑论提拔成七级医圣的护卫。

薛关河将他拖回马厩,冷声道:“神医谷赎你之前,你就待在这里,每日清理马厩,否则没有饭吃。”

他扔来扫帚和铲子。

“今日还未清理,快点。”

杜寒秋回过神,脸色黧黑,眼里写满愤怒和拒绝。

“我不是马夫,你们死了这条心!”

“是吗?”薛关河回头喊了一句,“阿迢,来活儿了。”

阿迢应声过来,从药包里掏出一颗药丸。

药丸黑漆漆的,瞧着就瘆人。

“这是客栈特制的毒丸,只要吃下去,就能享受到万蚁噬心的滋味,你要不要试试?”薛关河脸上带笑,却说着可怖的话。

杜寒秋:“……”

黑店!这就是家黑店!

他不想品尝毒丸的滋味,只能认命地拾起铲子,在薛关河和阿迢无声的注视下,屏息铲起马粪。

马粪实在恶心,他从没做过这种活计,看得连连干呕,感觉无数污秽之气争先恐后往他嘴里钻,又急忙闭上。

这个客栈太可怕了!

薛关河见他听话,满意转身离开,回厅堂时,在前院撞上包袱款款的陈家主仆。

“陈公子,你这就走了?”

陈晖闷闷道:“嗯,已经跟陆掌柜拜别过了。”

“陈公子,有缘再会。”薛关河笑着挥手。

陈晖走了几步,打发小厮去牵马车,又转回来,压低声音问:“薛小哥,你家陆掌柜武功很高?”

“你问这个做什么?”薛关河斜睨他。

“我其实就是想问,她的年纪也很大吗?”不甘心哪!

薛关河忍俊不禁,反问一句:“年龄很重要?”

“不重要吗?”陈晖瞪大眼睛。

“陈公子,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薛关河转移他的注意,“倘若你的蓝姑娘只是为了拒绝你,故意骗你呢?”

陈晖:“……”

薛关河拍拍他的肩,“陈公子,一路顺风啊。”

陈家主仆离开十天后,神医谷终于派人上门。

来的不是谷内医师或弟子,而是神医谷的挂名弟子,说到底,只是在外行商的杂役管事。

神医谷名下有不少药铺医馆,有些是谷中擅长经商的医师自己开的,也有些是挂靠在神医谷的散客医师开的。

这些店铺都算是神医谷在外的耳目。

来人是江州一家药铺的管事,铺面东家与神医谷一位医师是亲戚,算是半个神医谷人。

管事客气得很,先是递了赔礼,又躬身作揖,做足了姿态。

“陆掌柜,小人奉谷中医师之命,前来赎人,谷中护卫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陆见微坐于正堂之下,说:“神医济世救人,我合该给个面子,但陆某行走江湖也不能不要脸面,杜寒秋先是肆意闯入小店,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陆某言语攻讦,我若强忍了这口气,日后武学恐怕难以精进。”

管事:“……”

看来今日是不得不大出血了。

他拱了拱手,“陆掌柜言重了,不过是个鲁莽的护卫,您不必放在心上,听闻他已清扫多日马厩,也算是赎了当日言语攻讦之罪。”

“神医谷没有失察之过?”陆见微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陆掌柜,一切都好说。”管事吩咐仆从取来三只木匣,“此为赔礼,您请过目。”

仆从打开匣盖,里头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极为难得的上等药材。

人参和灵芝自不必说,竟还有一瓣雪芙蓉。

不愧是神医谷,底蕴深厚。

这份赔礼或许足以打动别人,但对陆见微而言,药材并非稀缺。

“我不要这些。”

管事一愣,难道真的只要纯粹的金银?

看来传言无误,陆见微唯爱钱财。

他又吩咐仆从取来备用的钱匣。

“陆掌柜,此为一万两银票,请您笑纳。”

一万两,赎一个护卫到顶了。

若非陆见微来历神秘,修为深不可测,神医谷也不会如此客气。

陆见微依旧摇头:“我也不要钱。”

管事懵了,既不收药材,也不收钱财,她到底想要什么?

“请陆掌柜明示。”

陆见微说:“林从月的另一半医书和手札。”

“什么?”管事满脸茫然。

他只是一个谷外的杂役,对谷内的秘辛知之甚少。

“你只需将原话传回去,得到回信,再来赎人。”

管事只好道:“请陆掌柜再稍等些时日。”

马厩内,杜寒秋眼巴巴地瞧着管事离开,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

他已经住十天了!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马粪的臭味熏透了,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恶心的味道。

为什么药铺管事来了又走?

是赎金没谈拢还是陆见微原地起价?神医谷要放弃他了?他以后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