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煜头也不回,出了营帐,叫其他人留在原地,自己则领了晁鄂带三十士兵,往北燕公主逃跑的方向追去。

“将军。”薛莺儿轻唤了一声,却并不见连煜回头。

她在空荡的帐篷内转了转,里面干净无尘一如连煜本人的性格。

薛莺儿迫不及待躺在了连煜的床榻之上,手指摩挲着他睡过的枕头,想象着二人耳鬓厮磨的画面,若不是应小婵的逃跑,两人早能成了。

想到这里,薛莺儿发狠地握紧了拳头,血红的指甲死死地嵌入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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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蝉见今晚众军士喝得醉醺醺,心道来了机会。

女官合合儿拉住她劝道:“公主,我是看着您长大的,不愿看您做傻事。您今夜纵然跑出去,又能逃多久?他们有马匹和军队,总能追上您的。”

“为了阿妈,我只能这样做,”应小蝉担忧地回头望一眼又陷入昏睡中的母亲,心里被刀子扎了一般地难受,“我去找草药,找到了马上就回来,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合合儿见她坚持,也只得放手,心中默默为她祈祷,愿她能平安归来。

应小蝉知她要找的那味药长在山间悬崖峭壁之上,便一路跌跌撞撞,往山顶的地方跑去。

到底是夜间,纵然月光照耀四方,山间林深,还是黑漆漆的,有光到不了的地方。

四处传来野兽嚎叫,应小蝉孤身一人,没带武器,被吓得不轻,慌乱间一脚踩上湿滑的青苔跌坐在石头上,手抓住了荆棘,被刺得鲜血直流。

她揉了揉摔痛的身子,强撑着站起来,把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如今她已经不是什么金贵的公主,受这点儿苦不算什么,阿妈还等着她回去救命呢!

应小蝉无意间回头,望见山脚下大批的火光浮在空中一般,朝她所在的位置聚拢了去。

“这么快就找来了?”应小蝉吃一惊,但随后又意识到这是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锐军队,这个速度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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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进山里,这便难找了,”晁鄂仰头看了一眼,“而且,山中多虎豹豺狼,前些日子,这里还发生了猛虎伤人之事,怕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晁鄂说的不假,她一个弱女子在深山中过一夜,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随行的军士们也开始担心起来,若真找到一具尸体,他们要如何向皇帝交代。

“区区豺狼虎豹,倒把你吓破了胆。”连煜沉声,扫了晁鄂一眼。

晁鄂缩头,不敢做声。

随行军士们听到连将军发话,方才慌乱的心神又稳住了。

晁鄂看向连煜见他不骄不躁地坐在马背上,戴着鳞甲的黑色手套握着马鞭,一双眼眸深沉如海,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那个方向,追。”连煜扬起马鞭,指了指一处朝山顶去的蜿蜒小径。

众军士顺着他的指引,不多时便发现了一处被破坏的青苔和几滴血液。

看样子,她被扎破了手,蠢!

“继续追,她逃不远。”

连煜闻到了风中甜腥的血,他是天生的杀戮家,这种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应小蝉那边蹭破了皮,累花了脸,才把草药摘到了手,她欣喜异常,刚要把草药揣进怀里,却忽然听得一阵锐利的声响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一支利箭蹭着她的脖颈,将她手中的草药射到了悬崖之下。

应小蝉的表情凝固死了,她缓缓地扭头,望见一片火光中,连煜骑着高头大马手执弯弓,缓缓地上前来。

“为何?”应小蝉眼眶一红,泪珠儿顺着面颊吧嗒地落了下去。

连煜挽弓搭箭,箭头闪着寒光,对准了应小蝉。

晁鄂心说不好,万一连煜真将应小蝉射杀了,在皇上那边连煜自有常胜侯保,可他晁鄂一个大头兵可就全然地不一样了。

“公主,你私自逃跑,连将军确有权将你斩杀,你识相些,过来认罪,连将军许能放你一条生路。”晁鄂劝着,一面怕连煜松了手,一面又怕应小蝉跳了崖。

连煜的箭术很准,从未有失手的时候,他挽弓却不发,只是为了看一看她脸上那害怕的神色。

如他所愿,她进退不得,害怕得瑟瑟发抖,眼中巨大的恐惧被他一寸寸地收入眼底。

只是,她无助的眼眸,却让连煜脑海中又无可抑制地想到了那些绮丽梦境中她声声的诘问“为何不站出来”,“为何如此对我”……

连煜心口痛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那些绮丽的梦境,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动。

面前的她穿着衣服,可连煜脑海中交织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分明望见她□□地站在那里,莹洁的身体如绸缎一般,他仿佛感受到她的呼吸,感受得到她细嫩的皮肤。

“该死!”

连煜低声咒骂了一句,放下了弓箭,倒把旁边的晁鄂吓得出一身汗。

连煜策马,直朝悬崖边而去。

应小蝉望见他缓缓逼近,吓得连连后退,几乎一脚踩空了,几颗碎石顺着悬崖滚落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沉闷的落地声。

连煜不由分说,一把捞起她,欲将她打横放在了马背上。

应小蝉对他是极其地惧怕,望见他伸手来抓自己,竟一时间也忘记了身后是悬崖的事情,一步踏空,朝后倒了去。

连煜本能地去抓她的手,谁料连他自己也赔了进去。

“将军!连将军!”众人举着火把,探头朝下望去,只是火光微乎其微,见不到底,只隐约照得这里像张开的血盆大口,生生地把人吃了进去。

“晁校尉,这可如何是好?”众人没了主心骨,纷纷向晁鄂看去。

晁鄂摸了摸他腰间挎着的刀,吩咐众人:“先回营地,封锁消息,待明天日出后,再多派些人打山崖底下打探。”

有鲁莽嘴快的士兵接了一句:“这么陡峭的地方,善于攀爬的山羊摔下去也要粉身碎骨,连将军恐怕也……”

“旁的人一定死,他倒未必,别忘记那件事,”晁鄂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士兵一眼是,“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士兵想到那件事,便纷纷地不做声了。

晁鄂回到营地,辗转反侧,总也无眠。

他的心腹士兵察觉到了,又见四下无人,才壮着胆子问:“晁校尉,您当真认为连将军还活着?”

晁鄂抚了抚他的手掌,上面的残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记清自己的身份。

他一脸凝重:“这人活像一条疯狗,那桩旧闻,不必再提你也知道。他命硬得很,若我明天不去搜救,一旦他活着爬上来,有一千一万种方式把我们拉下地狱。”

士兵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再提,连着呼吸声也小了些,生怕风把自己方才不敬的话传到连煜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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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之下,峭壁上多年攀生的树藤将二人缠缚住了。

应小蝉闭上眼睛,只感觉风从四面来,一刀一刀地割着她。她以为她抱住了一棵粗壮的树木,便下意识地手脚并用,攀附在那大树的身上。

直到那“大树”开口说话,她指尖察觉到对方胸腔的震动,方才知她是抓住了连煜。

“现在才知怕了?”

应小蝉睁眼,才望见脚下的万丈深渊,便又死死地把眼睛闭上了,下意识地把脑袋朝连煜怀中钻去,她吓得浑身发抖,胳膊腿已经全然地不是她自己的了。

“别动。”连煜咬着牙,望见上面的树藤隐隐地开始断裂,他沉声命令道,“松开你的胳膊。”

应小蝉吓坏了,纵然想依他的话去做,手脚已经不受控制了,只顾一边摇头,一边朝他怀中钻去。

连煜低声咒骂一句,却也全然地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峭壁上天然地形成了一处山洞。

连煜借力,趁树藤还未完全断裂时,足尖轻点,平稳落入洞穴内。

他掏出火折子,勉强地照亮周围,只是应小蝉依然保持了方才的姿势,双手绕在他颈后抱着不撒手,两条腿也盘在他腰上,死死地将他缠住了。

不合时宜的画面在连煜脑海中自动地闪回,这样的姿势,两人的轻喘,肌肤的触碰,唇舌相接……

“下来!”连煜命令着。

应小蝉惶惑害怕地抬起头,方才的哭泣使得她鼻头眼眶皆是微红,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若公主决意投怀送抱,连某倒也不会拒绝。”

听了这话,应小蝉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二人如今的姿势是何等的暧昧,她要从连煜身上跳下来,可此时连煜倒不肯了。

他就着这姿势,退到洞壁处,将她压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应小蝉进退不得,只得双手抵在他胸前,拼命地推着他。

可她的力气太小,两只手软绵绵的,不像是推,倒像是欲拒还迎了。

应小蝉不曾料到会如此近距离同他接触,甚至连他眼眸中自己窘迫的倒影也看得分明,两个耳朵尖刷地就红了。

“把东西交出来,今日的事,连某便当做没有发生。”

“什么东西?”应小蝉小心翼翼地问着。

连煜见她装傻,便发出一阵冷笑:“公主你既与女官合谋要献身于我,现在倒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来了。”

应小蝉不料自己与合合儿那些小女儿家的话竟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忙辩解道:“那都是瞎说的,不作数!”

“虽我不信巫蛊之术,可你们北燕的不少人都见过巫师阿辙利展神通,不知你的身上,藏了他的东西没有?”

应小蝉摇头:“我不曾有这种东西。”

连煜冷笑一声:“还敢狡辩?看来还需连某亲自动手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