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狂热

“我并没有什么职业技能。”

大卫面前的求职者是一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男人。

这让大卫有些头疼。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让他完成这种工作有些为难他了。

“那么，你只需要向我讲述你的人生就可以了。”

那个用着廉价义体的男人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述说。

因为他需要一份工作。

“在我小时候，我记忆中最深刻的。”

“是核爆之后，夜之城上空的红色辐射云。”

“那是每一个夜之城人都无法忘记的东西。”

男人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神采。

“就算我因为没有足够的钱缴纳学费，从夜之城的学校退学。”

“因为使用廉价义体导致辐射过滤不够完全，而染上了肺部的疾病。”

“在街头求生数年，认识到了自己根本不适合打打杀杀的生活后。”

“我还是忘不了那红云。”

“我找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装卸工作维持生活后，我结婚了。”

“可惜，我的妻子失踪了。”男人的表情没有变化。

大卫却知道，在夜之城，一个底层人能够结婚收获一个家庭，说明了这两个组建家庭的人之间，有着真正的爱情。

当然，无关性别与种族。

“我不敢去寻找她，夜之城的死亡方式太多了。”

“也许她死在了一次枪战中？也许她死在了清道夫的手里？也许她被那些公司狗拖去做了些不必花费雇佣资金的秘密实验？”

畏畏缩缩的男人发生了变化，他挺直了腰杆。

而大卫刻意忽视了男人的变化。

“那时的我，没有勇气去追寻她的踪迹，因为我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需要我的照顾。”

“就像我从街头逃跑，逃回在那个狭小，潮湿的家里。”

“我目睹了我的父亲，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购买过滤辐射的低廉义体，死在了床上。”

“明明我搬运的那些货物里，随意一个植入义体的价格，都是那些低廉过滤义体价值的千百倍。”

“我却没有任何敢于行动的勇气，我害怕失去那份工作，我害怕我的女儿今后没人照顾。”

“死亡是必然的，我父亲在死于辐射病之前是这么说的。”

大卫看到男人眼中开始有些狂热的意味了，这让他咬紧了牙关。

“我想过学习，改变现状，但每日繁重的劳动与照顾女儿花尽了我所有的时间。”

“我是一个怯弱的人，十多年的时间没能让我的女儿得到我期望她应得的生活。”

“她加入了黑帮，成为了一个性偶。”

“而我？没有钱的我，被我的女儿赶出了唯一的家。”

“因为长年的肺部疾病，我的身体出现了许多症状。为了省钱的我，从未想过去更换一个义体肺。”

“你的工作？”大卫突兀的问道。

那个男人回答了，此刻的他，脸上出现了笑容：“一个军用科技的公司高管说，夜之城的人力装卸是一件效率极低且耗费资金的项目，他决定换成他国早就实现的纯机械化。”

“但这个决定引来了其他夜之城军用科技高层的不满，纯机械的装卸流程与数据上传，带给他们暗中操作的时间太短，而重新改回了人力装卸。”

“我则因为年龄过大，被辞退了。”

“社保公司说我的社保缴纳出现了问题，在十年前，我的社保就停缴了。而那些钱去了哪儿？”

男人的脸上笑意越盛，看得大卫有些头皮发麻。

“我被揍了一顿，就像是那些年在街头挨过的拳头一样重。”

“无处可去的我，来到了这里，重归祂的怀抱。”

大卫放弃了询问这个人，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发生了什么。

男人站起身来，他那被病痛折磨的身体看上去如此虚弱，即使他也植入了一些义体。

“我的女儿总是抬着头，望着那夜之城中心的荒坂塔，她最爱的是那些横流的欲望，是那些带给她无限虚荣与凌驾同类快感的欧元。”

“她看不清自己，成为一个高级的性偶，难道她就跨过了那层不可见的鸿沟？”

“就算是街边最低级的混混也比一个性偶要高贵些。”

“她鄙视她的父亲，自己却成为了其他男人，或者其他性别的泄欲对象。”

男人低声的笑着，那笑容只有狂热，没有半点其余的杂质。

“太可悲了，我的人生。”

“大卫，我会加入黑色守望，我会享受荒坂塔再次坍塌燃烧时，夜之城发生的暴乱。”

这个发生诡异变化的男人，不再与大卫对话，而是离开房间，前往了植入义体的手术室。

大卫明白发生了些什么，这是他今天遇见第三个发生这般诡异变化的人了。

来这里，来所谓黑色守望应聘的人，大多会失望的离开这个义体手术中心。

也有脑袋出问题的人，想要抢劫这里。

那个人的下场嘛，大卫见到的那成箱的义体，其中就有那人的一份。

而只有少数人，会突兀的出现变化，类似大卫刚询问的男人一般的变化。

变得狂热，变得有些许疯狂。

但还能维持理智，还能够与他人正常交流，生活。

六欲天魔影响了他们，大卫很确定，因为那个义体医生眼中的狂热和他面试过的这些人一模一样。

大卫不清楚，六欲天魔控制一个人的标准到底是些什么。

他分不清易在想些什么了。

那些变得狂热，疯狂的人，全部接受了高强度的大量义体植入手术。

大卫对这一过程感到恐惧，他认为易在大批量的制造赛博精神病。

就算易承诺过，他能使人完全避免高度改造的后遗症。

而对每一个夜之城居民来说，赛博精神病从来都不是些古怪的都市传说。

而是真实存在在现实中的疯狂杀人魔。

易的行为，就是在制造无数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天魔在古代传说中的含义，指诱使人堕落，为恶的一种神秘生物，这是大卫在网络上查询到的。

许多古代宗教与现代的新兴宗教中，都会有类似的概念。

而葛洛丽亚曾说过，六欲天魔是他们家族从古至今一直崇拜的神灵。

大卫却没有在网络中寻找到一丝一毫有关六欲天魔的讯息。

难道要去往网络黑墙之外？大卫的思索还在继续。

而黑色守望，即将向夜之城的居民，流露出他们所蕴含的希望，即使，这过程满是血腥与暴力，夹杂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