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铃铛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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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铃铛的到来已经过了十天,在这十天时间里元尾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有着非常迫切的心情要将这一切与铃铛分享。一个一个掰着手指头计算到这天铃铛会来看自己,元尾早早就来到了进山的路口等候,他一会站着,一会又变幻成山虎,极力克制着挠心般的躁动。
从清晨到中午,直到天上的太阳有了西斜的味道,铃铛的身影才遥遥出现在山路上。她这次来的很晚,原因是家里发生了一件涉及到她的事。
按照黄石村的风俗,女孩在十四五岁便要定下婚事。现在铃铛才刚刚十一岁,按说距离婚嫁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是就在这天的早上,有媒婆早早的踏入她家的大门。
在黄石村南面距离十多里地的地方有一个皂角村。相对于黄石村,皂角村明显的更加富裕、人口也多了几倍有余。村里有个赵姓的富裕人家,家世不算怎么显赫,但也有十多亩良田,雇佣了七八个长工。按说赵家之主应该生活的优哉游哉,可偏偏他的心底有块难以去除的阴影,那就是最小的儿子从出生就身体羸弱,勉强到了十三四岁,却好像到了无法继续的尽头。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到了这样的境况,赵家之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娶亲冲喜,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给儿子找个媳妇。
虽然赵家有些钱财,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媳妇就是个寡妇的命,稍稍有些活路的人家谁能把自己家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再说赵家小公子虽然生机暗淡,但是眼境很高,普通的女孩子还真看不上眼。赵家之主没有办法,只好广招媒婆,大把撒网,以期待让自己儿子满意。
皂角村正好有个黄石村嫁过来的女人,她受不了赵家高酬劳的诱惑,心思落在了铃铛身上。虽然铃铛不能说话,但相貌出众啊,只要铃铛的父母同意,估计这门亲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在稍稍犹豫了片刻,铃铛的父母,也就是元尾的叔父婶娘,答应了这门亲事。毕竟,自家太穷了,铃铛还有两个哥哥正需要钱财娶妻生子,以一个人的幸福换取两个人的美满,他们认为很值。
铃铛是个聪明人,从媒婆天花乱坠的描述中猜到了自己的未来。独自伤心了很久,她还是悄悄带走了几个窝头,去两季山深处去找那个唯一与自己合得来的哥哥,元尾。
元尾不知道铃铛的痛苦,他兴奋的迎了上去。
“铃铛、铃铛,你知道最近几天我遇到了什么事吗?”
看着元尾天真烂漫的笑脸,铃铛的心情蓦然开朗起来,她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牙,比划着双手鼓励堂兄讲下去。
“我会变戏法啊!我会变成山虎哦!”
铃铛笑着摇头表示不信,平日里,元尾为了逗她开心,也曾经躺在地上装成小狗小猫的胡乱爬动,铃铛认为这就是他所说的变戏法。
“我会变啊,我会变啊,那我现在就变,你不要害怕啊!”
铃铛笑着摇头。
“真的不要害怕啊!我变了!我变了!”
说着,元尾慢吞吞的向前一扑,像是要让铃铛看清楚自己的变身过程。
虽然元尾已经做了很好的铺垫和说明,铃铛还是被蓦然出现的山虎吓了一跳,她一手捂着嘴巴,差点跌坐在灌木丛中。
山虎起身变回元尾:“铃铛是我啊。”
又炫耀着反复变身几次,直到铃铛彻底接受了这种变身的事实。
黄石村是个小地方,铃铛从未见过这样的戏法。在她的认知里,山兽就算是山兽,人就是人,能在这两种形态之间相互变化的能力确实惊天动地,大概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能做到。
“你成仙了啊?”她比划着问。
“不是啊,这就是我这十几天发生的重要大事,早就想告诉你啦,我们先回木屋吧,我们边走边说。”元尾兴奋异常,他憋了好久,早就想跟铃铛打开话匣子。
“你再变身好不好?”铃铛比划着。
“好啊好啊。”元尾又变成了山虎。
在彻底确定这凶猛的山兽依然是自己的堂兄后,铃铛活泼了很多,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烦恼。她围着山虎转个不停,一会捏一下山虎的鼻子,一会摸一下闪亮的花纹皮毛,还调皮的去抓那长长的尾巴。
元尾被揉捏的又痒又酥,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铃铛,到我背上来,我驮着你走。”
黄石村的孩子从小和家畜打交道,铃铛家里有头老驴,小时候也曾调皮的骑在老驴身上。不过这骑老虎的滋味还没尝试过,她雀跃着,侧身坐在了山虎宽阔的后背。
背上传来妹妹的温暖,元尾小心的控制身体平衡。历经了十几天的尝试,他已经熟悉了四条腿奔跑的技巧,此时的铃铛甚至感觉不到骑驴时的晃动。
元尾越跑越快,他带着铃铛巡视了小木屋周围几十里的山林,向那些山兽朋友们隆重的介绍了自己的妹妹,他们甚至遇到了蛇娘,蛇娘眼里含着温柔,让忐忑的铃铛宽心不少。
最后他们来到木屋,元尾絮絮叨叨的描述了这十天以来他所经历的一切,说到了断云、说到了自己的困惑、也说到了自己的开心。
直到夕阳西下,铃铛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和元尾告别。
在元尾的坚持下,他再一次变成山虎驮着铃铛向山下走去。一路上,元尾感到了异常,越往回走,铃铛的情绪越是低落,好像是充满了不舍。
夕阳,将一人一虎的身影渲染成金色,在大山的丛林里慢慢的行走。
到了丛林尽头,铃铛跳下虎背。
“哥,我以后不能来了。”铃铛比划着。
“叔父和婶娘知道你是来找我所以不让你来了吗?”元尾非常沮丧。
“不是,是因为我…要嫁人了…。”
“嫁人?嫁谁?”元尾愣愣的头脑一片混沌。
“说是皂角村一个快要死的人,爹娘定的。”铃铛低垂着头,一滴泪蛛滑下。
“不行,你才十一岁呢。我不同意。”
铃铛神色更加黯然,她明白,元尾同意或者不同意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摆了摆手,就想离去。
“铃铛,我、我去和叔父婶娘说。”已经变幻成原来模样的元尾热血沸腾,他忘了自己被人赶出家门的身份,坚定的紧拉铃铛,一瘸一拐回到黄石村。
暮色来临,已经是晚饭的时间,黄石村街道上少有人在。轻轻推开铃铛家陈旧的木门,已经冷静了很多的元尾诺诺的喊了一声:“叔!”
铃铛家其实早已闹翻了天,在定下她的婚事之后,那个原本存在意义不大的女孩已经成为家里的摇钱树,两个哥哥眼中的幸福生活已经触手可及。可是就在这关键时刻她竟然不见了。要在以前,铃铛的离开或许没人理睬,可现在,仅仅离家不到半天的时间,已经让家人焦躁了起来。
“铃铛,一下午你都去哪里了?哎,这个孩子是谁?你为啥牵着铃铛的手?”铃铛的母亲,一个满脸菜色的女人冲了上来,将铃铛一把拉进怀里;至于四年不见的元尾,她一时没有认出来。
“婶娘…”
“这不是瘸子吗?你还活着?你是不是住在山里?我说怎么村里人看到铃铛进了山,原来是找你去了!你给我滚!”铃铛的哥哥一把将元尾推出门外,元尾瘦小的身体在这个强壮农夫的推搡下,枯叶般的飘落在地上。
“还真是死瘸子,铃铛找谁不好,单单去找他玩。”另一个哥哥不甘示弱,也将一腔的怒火发泄在元尾身上。
在铃铛两个哥哥的拳脚之下,元尾只有紧紧的蜷缩成一团,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肤都有撕裂般的痛楚,他想喊,却喊不出口。嘴巴里、耳朵里、眼睛里、鼻孔里满是粘稠的血液流出。那泥地上片刻便洒满了零散的血迹。
元家的喧哗已经引起村里的注意,四邻五舍出来看热闹的已经在四周围了一个圈子,他们议论纷纷,大多惊讶于元尾的到来。
“行了,行了。别弄出人命。把他弄到村外就算了。”铃铛的父亲皱着眉头吩咐两个儿子。
元尾几乎陷入了昏迷,他像一只小鸡,被堂兄提着扔到了村口,这个强壮的农夫在离开之前甚至不忘狠狠的踢了一脚,然后一口唾沫吐在元尾的身上。
入夜很久,元尾僵硬的身体这才抽搐了一下,逐渐有了生机。
村口住着一户元家本家,老头算是元尾爷爷的堂兄弟,曾经对元尾算是和善。对于元尾被扔到村口,他已经趴在门缝看了很久。但是担心元尾此时已经没了性命,所以迟迟不敢出来帮忙。直到看见元尾苏醒过来,这才赶紧招呼了老婆子,将苦命的孩子扶进家里。
“小尾巴,是你吗?”老头颤抖着问。
“三爷爷,是我。”元尾努力的做出一个笑脸,只是这满是血迹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狰狞无比。
“怎么下手这么狠啊。你这孩子也是,干嘛跑回来啊?不知道你叔不喜欢你啊?”老婆子埋怨着,但还是端来清水,给他清洗满脸的血迹。
“谢谢三爷爷三奶奶。铃铛说她要嫁人,我看她的脸色好像不怎么喜欢。所以才来找叔父谈谈的。”
“这样的婚事她怎么能够喜欢,铃铛这孩子只是哑,又不是傻。”老婆子絮絮叨叨。
“三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问铃铛,可她只是哭。”
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其中夹杂了对铃铛命运的叹息。
“明明知道这是个火坑,怎么还能让铃铛去跳呢?不行,我还得去找我叔说说。”元尾挣扎着站起身来。
“你这孩子不想活了啊?你再去你哥真能打死你!”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元尾头上。
“你去有什么用?你只是个小瘸子,还能把铃铛抢走啊?再说,我琢磨着,说不定铃铛福大命大,嫁过去后夫婿能好起来,要是那样的话对她也是一件好事。”老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给元尾清洗了伤口,两个老人又在他怀里揣了两个窝头,这才趁着夜色将他送出村外。他们不敢留元尾在家过夜,要是被铃铛的哥哥发现,估计又会凭空生出更多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