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茹忙摆手,“不必了。姑娘,奴婢只是来替娘娘传话的,说完就走。”

青妩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锦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有些想姑娘了,请您明早到帐中一同用膳。”

说完,她朝青妩恭敬一福,不等姝红起身相送,就直接离开了。

玉茹是皇后的人,她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皇后的态度。

姝红握着青妩发凉的手心,“姑娘……”

青妩心里也在打鼓,但她不想让姝红担心,便笑了笑,说:“没事。明天早些叫我起床就好了。睡吧。”

说完,她滑回被子里,阖上了眼皮。

姝红无奈,只得把烛火多熄了两盏,让她睡得安稳些。

但青妩仍是做了一宿的噩梦,第二天晨起,没用姝红叫她,她就已经醒了。

“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姝红端来清水和帕子。

青妩将打湿了的帕子扣在脸上,声音也闷闷的,“早些去,省得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于是,卯时三刻未到,青妩就已经到了皇后的帐子外头了。

只不过皇后还没有起身,她只能站在帐子外面等。

已经是初冬时节,在加上晨起时分本就比平日更冷些,姝红摸了摸她怀里的汤婆子,都不热了。

青妩小声道:“没事的,我不冷。”

哪会不冷呢,鼻尖都冻红了,眼眶更是酸涩不堪,她几乎不敢眨眼,一眨眼就会滚出泪珠来。

脸颊本就冰凉,再沾上眼泪,只怕会在皮肤上结成霜。

更别说她脚腕的伤还没康复,每站一会儿就要换个姿势。

两人在帐子外等了整整半个时辰,玉茹派人来迎她们进门的时候,青妩双腿僵硬,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玉茹瞥她一眼,不冷不淡地说:“姑娘还是快些吧。娘娘还等着呢。”

青妩只得咬牙跟上。

进了帐子,皇后正在梳妆,两名宫女跪在她的身后替她挽发,还有两个人在衣箱前替她挑选今日的裙装。

青妩近前,半曲起左腿,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半眯着眼睛靠在圈椅上,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问安声。

玉茹一进来就去收拾床榻了,连声通禀都没有,周围跪着的这一圈更是木头似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青妩心知皇后一定动了大怒,她稳了稳身子,强压下心中的酸涩。

可她毕竟是带着伤,姿势只保持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些晃了,

若非姝红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必定是要跌下去的。

两人的动作终于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她慢悠悠地撩起眼皮,“怎么了?”

青妩还未答,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皇后身边的玉茹抢先回道:“娘娘,方姑娘方才已经在外间等了半个时辰了,相比是有些体力不支吧。”

皇后冷哼一声,“我还当咱们大小姐忙得,连见本宫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话青妩哪里敢接,她忙拂开姝红的手,跪下,“娘娘!臣女不敢。”

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皆是训练有素,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丝毫不受干扰。

皇后也没有屏退婢女的意思,她看着青妩跪在腿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来跪本宫有什么用!太子已经两日没有理会你了?你不想着怎么示好,却在自己的帐子里睡了一整天的觉?”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这话说的实在严重,且完全没有留余地。

青妩心中酸涩又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后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见她沉默,心中怒气更甚,口不择言道:“本宫知道太子对你还算宠爱,可是,这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比你美的也未尝会是少数。就是方家,你也并非一枝独秀。”

“本宫丑话说在前,你若是不能讨得修远的欢心,这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是非你不可。”

这句话就像惊雷一般劈到了青妩的心尖上,再之后,皇后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不住地点头,不住地认错。

伺候皇后用过早膳之后,青妩退出皇后的帐子,还没歇上一口气,就见薛氏的婢女百灵守在不远处。

“大小姐,老爷和夫人有请。”

青妩深呼了一口气,沉沉的倦意压在心尖上。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跟着百灵往薛氏的帐子去。

不出意外,荣国公找她也是为了太子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皇后派人告诉的她,总之,他们两人训斥的话术相差不大,只是让青妩的心情更沉郁了一些。

最后,荣国公说:“明日就是太后的生辰,太子一定会到,届时你一定要重新把握机会,博取太子的原谅,懂吗?”

青妩跪在床边,无力挣扎,只能顺从地答应:“是。”

第二日,太后生辰。

太后钟氏虽出身江南,却最爱汉北草原,因此宣帝登基后,每年冬狩都会提前一些,在屏山行宫为太后贺寿。

当日,除了王室宗族,所有随行臣属都要到场,齐贺太后生辰。

太子今日是跟着皇后一起来的,位置也安排在了皇后的旁边。

皇上则是陪着太后一道来的,其余几位皇子也都悉数到场,围在太后身边,一派其乐融融。

景宣帝还特意下令,谁得今日猎赛之冠博太后一笑,便可得到南苑的令牌。

南苑是京城皇家猎场,虽然规模远不及屏山,却是只有皇室子弟才有资格进入。

除了几位皇子,底下的世家子弟亦是十分积极,众人背着长弓进了围场,频频有捷报传来。

但不出意外,最后获胜的仍是太子,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他竟猎了“十九”只猎物。

太后亦是十分欢喜,她从手腕上褪下一枚玉镯,示意太子上前。

景修远很有眼力见,单膝跪地,伸手欲接。

谁知太后却又将手缩回来,“诶,哀家这礼物可不是给你的。”

皇上在一旁搭腔,笑着问:“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说:“修远长大了,眼看着再过两年就加冠,也是时候该要成亲了。”

“哀家今日这镯子就赏给阿妩,虽然你们还没成亲,可她跟在你身边伺候你,也有一份功劳。”

她说着,朝底下跪着的青妩招了招手,“来,阿妩上来——”

青妩一愣。

皇后给青妩使眼色,“阿妩,还不快来谢恩?”

青妩忙上台,接过镯子,叩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对她很满意,拉着她又问了几句话,态度很是亲近。

青妩心中奇怪,她虽时常进宫,但实际上,并未见过几次太后娘娘,今日这赏赐更是意外,难不成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但实际上,皇后心里也觉得奇怪,但眼下这情形也没工夫多想。

她转头看向皇上,说:“陛下,不如让青妩坐到修远的身边,年轻人嘛,该是多亲近。”

皇上点头答应了。

于是,青妩又被安排到了太子的身边。

只是,这次景修远对她始终没有什么好脸色,就连她行礼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

皇后那边注意到两人的情形,不住地给青妩递眼神,青妩无奈,只得起身,跪到景修远的身边。

“殿下。”她亲自斟酒举杯,认错道,“前几日是我无礼,辜负了殿下的好心,昨日我已经反省过了,还望殿下原谅。”

毕竟是在皇上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以为太子多少会给她留些颜面。

没想到她端着酒杯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子理会。

手腕酸疼,青妩自嘲地想,果然是亲生母子,惩治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次没有姝红来扶她,她只能咬牙坚持,等到太子消气。

景修远时不时瞟她一眼,见她颤颤巍巍的模样,心头的闷火终于稍稍消散。

那晚,他派人去林子里找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已经不在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出了事,十分焦急,结果第二日派人到她帐前探查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回来了。

亏他还真的担忧愧疚了许久。

果然女人不能一味的纵容。

景修远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脍,仍是没有理会。

青妩右手举杯,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因为怕被人觉察到什么,所以她出门前彻底拆掉了右手掌心的绷带。

此时,渗出的汗水狠狠杀进伤口里,又涩又疼。

“殿下……”她犹豫着开口,想着要不要说得再诚恳一些。

不料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几乎响彻整个屏山草原。

“楚王到——”

青妩下意识抬头去看。

楚王披着一件纯白色的雪貂大氅,正步步走来。

然后,她听到皇上笑着对太后说:“母后,你的生辰,十七自然要在场。”

楚王身子弱,走得也慢些。

等皇上这句话说完许久,才见楚王走到跟前,躬身,请安,“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皇后。”

他的冷淡是沁在骨髓里的,每一个字音和停顿里都灌满了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