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能容你,天也不容。”

纪若昙淡淡点破黑龙的身份,在对方已是暴怒的情况下,还一刀又一刀用力戳进痛楚。

许娇河心下稍安些许。

他能这么平静,多半是有制服这骊蛟的方法。

“住口!你这满口假模假式的臭道士!我们兽族的法则,岂容你们人来制定!!”

骊蛟气得仰天怒吼起来,一阵又一阵的龙鸣,令许娇河哪怕捂着耳朵也感觉到鼓膜一阵胀痛。

谁料这时纪若昙却对她密音入耳:【我打不过它,等会儿想个办法将它拖住,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捏破阵符逃到宋昶和纪云相那边去,然后和他们一起传出虚清境。】

许娇河:“……?”

是她被骊蛟的吼声震出了幻觉吗?

【……它一百年前便是你的手下败将,怎么如今你会打不过它?】

“破妄未曾复原,我前端又中了沼泽的毒,怕是撑不了太久,你看准时机逃吧,别管我了。”

纪若昙劝许娇河放弃自己的话语,说得十分冷静。

就好像在他眼里,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在意。

许娇河接过他不动声色递来的炼心棠,鲜红的灵植化作一团火焰,从手掌烧到内心。

难道真的要丢下他转身离开……

话说回来,他可是纪若昙,身上岂会没有几样保命手段?

许娇河忽然哆嗦了下。

她仓皇着后退,有些决然的表情被纪若昙看在眼里,误以为她听从了建议,准备逃离。

纪若昙眉目一舒,心头沉甸甸的牵挂消失大半,举剑便向骊蛟攻去。

法术的爆破声,兽类的吼叫声,还有刀剑劈砍在鳞片上的铮铮声,在许娇河耳畔持续作响。

她下意识抬头向战局看去,发觉原本不算太大的骊蛟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暴涨数倍。

身材颀长的纪若昙与其相比,都变得渺小羸弱起来。

……这能打的赢吗?

那蔓延在白皙手背上的细密毒泡重复出现在许娇河的脑海。

她握紧掌心中从灵宝戒内取出的阵符,大拇指摸索着冰冷凹陷的纹面,左右两难。

撕拉——

响亮的布帛破碎声又一次打断了许娇河的思绪。

她看到足有人类脑袋大小的利爪,趁着纪若昙举剑回防进攻之际,一爪划开了他的道袍。

纪若昙的小臂上瞬间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闷哼一声,反手继续掐诀,却把脸转向了许娇河这边,用目光示意她快跑。

放弃吧。

放弃吧。

他不可信、不可靠,你冲过去救他,除了送死还能如何呢?

内心深处,那道阴魂不散的低语声,又在试图击溃许娇河的理智。

在她恍惚的须臾,伴随着纪若昙用生命无畏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另一道反驳坚定响起:

难道人人只听对方说了什么,却从来不用心感受对方做了什么吗?

……

电光火石间,一个决定压倒了所有的动摇和软弱。

她朝纪若昙大喊:“如果你信我,就到我这里来!”

话音未落,没有任何犹豫。

纪若昙朝骊蛟扔出柳夭,放大剑身化作柔软的锋刃缠住它的身躯,自己则向许娇河奔去。

“别想跑,今日你和你的小相好必被我吃进肚子里!”

柳夭只阻挡了骊蛟几瞬,又一次被释放全身力量的骊蛟挣开。

但这几秒,也足够相互奔赴的两人触碰到彼此的指尖。

许娇河反手抱住纪若昙,在他微微睁大双眼的错愕表情中,同他一起倒向旁边悬崖。

下坠的风声将彼此团团包裹。

真境开启,穷追不舍的骊蛟眼睁睁凝视着二人被一团光亮吞噬,无影无踪。

……

许娇河没有将真境的入口重新设置,因此两个人进入其中,还是从空中直直摔落在地。

好在真境内不会受伤。

只是下落时许娇河鼻梁撞在了纪若昙坚硬的胸膛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摔在茂盛苍翠的草地上。

不远处还散落着上次许娇河同游闻羽共饮时的酒壶。

她也顾不上将那些东西通通变没,一骨碌从纪若昙身上爬起,捂着鼻子查看他的伤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从被骊蛟划破的衣衫裂口处观察到,那形状可怖的毒泡已然蔓延到了他的整条手臂。

只是纪若昙现身时有道袍作为遮挡,她才不曾发觉这些风蜈之毒扩散的速度如此之快。

许娇河又想从灵宝戒中找药,却想起自己囤积的灵药尽数被遗忘在了悬崖之上。

她心头一急,人也跟着结巴起来:“纪、纪若昙,你中的毒该怎么办呀!”

“没关系……我、打坐,用识灵之术,查探到体内的毒源所在,驱出去,就好了……”

纪若昙面色苍白,回答得断断续续。

但听到不需要灵药也能祛毒时,许娇河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松懈的笑意。

转头又意识到眼下场合不宜,急忙将笑容收起。

“我先把你扶到里面去吧,这草地里坐着还是凉。”

刚刚才同舟共济渡过难关,许娇河口吻中的冷淡疏离也褪去不少。

她说完便主动按住纪若昙的脖颈,让他的头颅倒向自己的肩膀,而后顶着一口气将其扶起。

个子高出一个头的纪若昙“小鸟依人”地依偎着她,两人踉踉跄跄走向几十步外的房舍。

“……方才为什么要抱着我一起跳下悬崖?”

“我想着,如果在山顶,那骊蛟守株待兔可怎么办?”

“还不如、还不如在半空中进入此地,它也不好一直浮在原处等着我们……”

许娇河解释得很快,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

纪若昙却蓦地话锋一转——

“这里是真境。”

他的头挨着许娇河的鸦发,气息微弱,话音清晰。

虽是笃定的言语,言外之意却很是分明。

许娇河也不知该不该在这般情形中提起旁的人,只含糊道:“是别人、嗯、送给我的……”

“游闻羽?”

纪若昙遽然一问,因中毒而高热的鼻息倾洒在许娇河的肌肤,吓得她抖了抖。

“嗯、唔,反正、反正给了我,就是我的嘛……”

她心虚地说道。

纪若昙没再说话,呼吸也轻了许多。

如此,许娇河也住口不言,默默地将他搬回了屋子。

结果又因为没控制好力度,令其头朝下整个倒栽在床榻上。

“……”

听到身体与床铺结结实实的碰撞声,许娇河又是一阵心虚。

良久,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无声无息的纪若昙:“我给你弄点水清洗血迹,你先起来、打坐吧?”

对方还是毫无反应。

许娇河只好抓着他的衣袖,将他翻了过来。

却发现不知何时,纪若昙已然陷入昏迷。

第142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二天

纪若昙昏迷了过去, 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可出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许娇河也不好放任满身血污的他这样躺在自己的床上。

于是,一番思想斗争后, 她开始认命地照顾起纪若昙来。

在照顾人的方面, 许娇河毫无经验,做事总是控制不住地手忙脚乱。

不过好在这里是真境, 是属于她的地盘。

节省了提前准备的步骤, 她需要的东西只要一个眨眼就能出现在手边。

许娇河先是将纪若昙翻转过来, 摸索过窄腰解开他的道袍腰带, 待布料破碎的外裳褪下后, 她又变出一把剪子, 小心翼翼地把和血肉黏连在一起的里衣一点一点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