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拥有的,也是珍贵而无法磨灭的爱。”

不管她是否存在,你都拥有着这一份独有的珍贵。

你也是被上帝眷顾的人。

那青年怔了许久,忽然就笑着流下眼泪来。

小桶先生精神状态很差,被海蒂安慰着又去洗了个澡好好睡了一觉。

他放下那些事情沉沉睡去的时候,仿佛只是一个纯粹而简单的少年。

没有那些光环,没有任何一个美第奇的影子,也不再被那些复杂的情绪和记忆所围绕。

海蒂站在他的床边,忽然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情。

她原本觉得,人在二十多岁才是所谓的盛年,到了三四十岁时自己也一度迷失和惶然过。

可其实,二十多岁……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波提切利虽然拥有许多人羡艳的背景和才华,但也有单纯和执着的一面。

她又扭头看了眼那套圈似的地狱图,低头笑着叹了口气。

水厂的事情还在筹备当中,这件事要从一个念头转化到一整套设施,中间确实要麻烦很多人,调动各种资源和能力。

她一方面拜托达芬奇帮自己按照说明画出各种施工图,一边写了详尽的项目书,跟美第奇那边的人不断确认着必要的帮助。

要在河边圈下一块土地,要有风车,要有一个又一个不同功能的池子。

而且活性炭怎么做,吸附和过滤的环节要怎么设计,全都需要各种方向的创新和调整。

也在实地考察场地的过程里,海蒂渐渐听见了一些风闻。

据说……美第奇的财力,其实在慢慢的下退。

“当今领主虽然对名画很有品位,但并不是个高明的商人。”

“不是说在外邦都关停了好几家银行吗?肯定是经营不下去了吧?”

海蒂前世里主要工作是个演员,其实也不算很清楚其他领域的事情。

她想着法子提取青霉素,建设净水厂,根本上都是为自己的顺利存活不断增加着概率。

这是一个充满危险的时代,要有靠山,要有安身立命的资本,还要足够的小心。

她等那两个闲聊的商人走远了,才从拐角走了出来,心里有些复杂。

这种事……自己确实不好开口询问,似乎也无从帮忙。

经济是军事的助力,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修建军械库什么的完全是空谈。

但美第奇的银行生意怎么样,现在自己可以从哪儿帮着参考谋划,好像也无从说起。

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先做最实际和可行的事情——

再写一本手册出来。

这本书不用太多的字,但最好配上直观的插图,让没有学习过的妇人也能一眼就看懂。

书的名字……就叫《妇幼常识百科》。

从婴儿的保护和照顾,到少女、妇女的基本个人卫生常识,再到避孕和妊娠时的各种注意事项,最好全都解释一遍。

她在写这种文章的时候,已经开始习惯性的从圣经中寻找引申内容。

要给予足够清晰的理由,让神学的捍卫者也无从反驳。

有时候少女写着写着,也会哑然失笑。

上辈子的我,完全不会想到现在这样的人生。

重生一次,面对各种陌生又危机四伏的领域,面对一个截然不同的国家,竟也有许多的乐趣。

她已经越来越进入状态了。

中世纪对床事讳莫如深,凡是不以生育为目的的亲密接触,都应该按照不敬上帝被判为有罪。

但人类本身就是天生喜爱享乐和追逐快感的动物,很多戒条的存在其实都是形同虚设的。

公共浴室里大家都光裸着身子,免不了放肆取乐,甚至会有好些匪夷所思的事件。

有些地方不允许离婚,但夫妇感情又公然不合,各自寻找情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上帝虽然无处不在,但也不会总是出现。

人们对于滚床单这件事乐此不疲,有一百个理由和借口不断尝试,避孕的重要性也就迫在眉睫。

这些天里她也有问过身边的侍女们这个问题,但是回答都有些荒谬。

最常见的,便是如同克拉丽切那样,随身佩戴鼬鼠的睾丸。

也有人佩戴驴或者其他生物的睾丸,又或者是去姐妹的坟头高喊几声我不要怀孕。

海蒂琢磨了一下,决定推荐古埃及和法国那边比较常见的物理屏障法。

早在公元一千多年前,古埃及人就开始用山羊或者猪的盲肠、膀胱等制作避孕套,避免各种疾病和感染。

听说梅毒是哥伦布从美洲带回西班牙的,之后伴随着这种恶疾的迅速扩散,亚麻布套的传播也开始流行起来。

海蒂琢磨了一下,在旁边的空白页上补上‘此处应有埃及风格插画’的说明,继续往下写个人清洁和定时检查的说明。

她隐约记得,现在这个时代,也许就是大航海时代的起点。

如果将来能够弄来乳胶,人们可以做更多的衍生品出来,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会高很多。

如今的生活,和《鲁宾逊漂流记》有些出奇的相似。

她孤身一人来到了文明的孤岛上,在与现代文明共处多年以后陡然回溯,笨拙又努力地给自己提供各种便利。

从不含铅的干净杯子,到越来越合脚的低跟鞋,再到能够稳定供应的纯净水。

唯一有些难以改良的,恐怕就是卫生巾了。

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类似卫生棉条一般的发明,有些妇女会在小树枝上包裹棉絮,再或者是在内裤上设置各种夹层。

红裙子是掩饰脏污的主要方式,但也会无可避免的暴露出一些暗斑。

海蒂停下了笔尖,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回到先进又开明的现代。

起码人们不会认为生产时逃避痛苦是对上帝的不敬。

旁边候着的女仆德乔观察着她的神情,开口想要缓和气氛:“听楼下的侍女说,后天就要召开一场盛大的舞会了呢。”

“——有谁要来?”

“柏拉图学院里的许多智者,各个家族的名流小姐,还有来自附近城邦的大人们。”德乔忽然笑了起来:“也许您也可以遇到心动的人呢。”

海蒂眨了眨眼睛,也笑着应了一声。

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期待,只是出于礼貌参与这种场合。

洛伦佐出手大方,给她的衣服料子都颇好,甚至还配置了些小首饰。

作为这个家族的炼金术师,海蒂已经习惯了这种人们都在全程假笑的环节,偶尔也和陌生人跳几支舞调剂心情。

波提切利精神恢复了许多,在达芬奇的不远处画着草图。

他们这些画家的存在,在这个时代就和照相机一样,而且还会自动修正甚至添加许多细节。

盛大的舞会和骑士表演同时举行,整个宫邸都宾客如云。

海蒂跳了两支舞便下场休息,一边听着乐队的古典钢琴乐,一边尝着新酿的葡萄酒。

她先前去了趟酒窖,已经看见了好些玻璃瓶成堆摆放,软木塞子的尺寸全都刚刚好。

“您就是……那位炼金术师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些外邦的口音。

她抬起头来,见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这个男人看起来大概在三十岁上下,他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让人莫名地想起维京人。

她目光微微下移,观察着他的穿着。

典型的宫廷装扮,带着黄金配饰,而且项链上似乎还吊着兽骨。

“……您是?”

“卢多维科·斯福尔扎。”那粗犷又高大的男人笑了起来,直奔主题地开口道:“你很特别,要不要考虑跟我去米兰?”

-2-

海蒂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出于谨慎也并不能接受这种贸然的邀请。

他是谁?

从装扮谈吐来看,这个人更像一个暴发户,而不像那种世家的贵族。

“米兰?”

“原来你不了解这些?”那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得意和骄傲来:“米兰比佛罗伦萨要大上许多,人口也是佛罗伦萨的三倍。”

“更重要的是,如果你成为我的炼金术师,我会给你任何人都无法媲美的优待。”

他听说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这个美第奇家族的远亲,不仅拥有着能够让心跳重新跳动的方法,而且还渊博而聪慧。

米兰正需要这样的漂亮又聪明的姑娘。

“非常感谢——但不用了。”海蒂站了起来,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你难道是在忌惮洛伦佐?”那男人扬起眉毛道:“他还没有胆子来拒绝我。”

她神色微变,准备再想句说辞婉言告退。

这种强势又骄傲的人,往往都固执而不怎么变通。

“海蒂——原来你在这里!”达芬奇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夫人那边正在找你,快跟我过去吧。”

他说了一半,忽然瞧见旁边那个男人,笑着也打了个招呼。

海蒂匆匆行了个礼,跟他去了庭外的长廊,下意识问了一句道:“夫人是不是又腹痛了?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