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双眸微阖,香肩抖个不停,数多水珠顺着发丝流淌下来,整张脸白得吓人。

他抬袖粗鲁地将她脸上水珠抹去,神色有些不自在。

“你方才说的……”

等了许久未等到下文,姜妧不禁掀开眼皮,颤着声问:“什么?”

“罢了,没什么。”陆绥目光深沉,语气已缓和下来,“记住你自己说过的,此生绝不入后宫。”

缓了许久,姜妧总算捡回半条命。

她抱紧胳膊,见他身上只剩一袭纯白中衣不禁有些动容。

“为何……陆郎究竟为何,这般计较我是否入宫为妃?”

陆绥盯着她,四目相对,久未言语。

她目光纯粹,不掺任何杂质,而他方才竟用这样一个甚至可能不会发生的事逼问他。

这绝非君子所为。

他心口滞涩,率先挪开视线站起身来。

“无他,不过是想警示你,皇宫深院处处暗藏凶险,如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子,不该去送死。”

这番话让姜妧忍不住想起那位丽妃来。

丽妃不过二十出头便冠宠六宫,看似无上荣耀,可这背后又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难呢。

良久,她颤着手攥住他衣角,在他垂眸看来时,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三郎,多……多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咎由自取

晨曦照进玉锦院时,姜妧从睡梦中辗转醒来。

守在榻边的春汐听见动静立即起身,见她睁开眼睛忙激动道:“岚芝,顾娘,小娘子醒过来了!”

姜妧微动了动,只觉浑身酸痛无力,眼前齐刷刷出现几张喜忧参半的面孔。

“小娘子,您可好些了?”

她点点头,哑着嗓子说:“我这是怎么了?”

听到她说话,春汐高兴的眼泪花都飞出来了:“前儿晚上您跟大娘子在三清园失足落水,被送回来时不省人事,身上一直烧个不停,奴和岚芝替换着给您用凉水擦身子,昨儿后半夜您总算退热了。”

姜妧闭了闭眼,昏昏沉沉的脑袋逐渐清醒:“前儿晚上……我竟睡了这么久?”

春汐抬袖抹了把眼泪:“是啊,奴一直悬着心,生怕您有个好歹。”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顾娘端着参汤过来,“还不快去告诉夫人!”

“慢着,等会儿再去。”姜妧撑着榻坐起来,苍白的脸上仍不见血色,“我问你们,是谁送我回来的?”

岚芝答道:“是宁国公家的小娘子将您送回来的。”

“宁国公?陆绥的父亲?”

“正是,多亏了陆娘子您才没出大事,小娘子,日后出门还得我们跟着才行。”

姜妧垂着头,眼前出现的是陆绥的脸。

那日,是他救了她。

想来,他大抵是顾忌着她的名声,是以未亲自将她送回来,当然,也可能是他压根不屑跑这一趟。

但不论怎么bbzl说,她又欠他一个人情,这下还真是还不清了。

岚芝从顾娘手里接过参汤递来,一壁低声道:“小娘子,还有一事……”

“你说就是。”

“那寄住在长宁苑的宋郎……”

提到此人,屋内静下声来,姜妧拨弄勺子的手也顿了顿。

“继续。”

“他与咱们大娘子有了肌肤相亲,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今……外头风言风语传什么的都有,阿郎得知后气得两天未用饭了。”

话落,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不大好看。

默了半晌,春汐压低声音:“可宋郎不也是为了救人么?”

顾娘接过姜妧手里的空碗,又湿了帕子递给她。

“话虽如此,可到底男女有别,咱们大娘子还未出阁,如今被他个外男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两人被救上来时皆衣衫不整还搂在一起,又被好些个人瞧见,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不止咱们大娘子闺名受损,连带着阿郎也遭朝廷里的人弹劾,可见这事闹到什么地步了。”

说罢,几人皆低头去看姜妧的反应,却听她冷笑一声,只道:“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春汐不明就里,但这两日听府中下人议论,大抵也猜出些内情来。

过了会儿,姜妧又问道:“你方才说,阿耶被人弹劾是怎么回事?”

这事当属岚芝最清楚,于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要说也是奇怪,原本此事说大也不大,坊间传个一时半会儿听个热闹也就过去了,可不知怎么的,竟有人将此事传到圣人跟前去了,昨日,御史台连同几个重臣,以咱们大娘子出门不带侍婢、私下里与外男会面为由,说阿郎身为礼部尚书,统管朝中礼仪大事,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未管束好。

昨儿下了早朝,阿郎回府后发了一通火,气急之下还要将大娘子送到庄子上去,府里上下本就人心惶惶的,偏那李氏还哭哭啼啼,将这些祸事往您头上引,还说……”

说到此处,岚芝又默了声。

姜妧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当下心中了然:“说我天煞孤星,一回长安就给家里招惹这么多是非,而且,我与姜妤同去三清园,结果她出了这等丑事,我却相安无事,这其中定有蹊跷。我说的可对?”

“小娘子莫要在意那起子混账话,昨儿在正堂里的时候,咱们夫人和大郎就将李氏狠狠责骂了一顿,量她也不敢再乱吣。”

姜妧冷哼一声,拂开脸边碎发,又道:“姜妤现在何处?”

“大娘子今儿天不亮就醒了,得知救她上来的人是宋郎后大哭了一场,原本夫人都叮嘱过的,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暂且莫要往她耳朵里传,结果也不知怎么的,那些话还是被她听了去,这不,从醒来后就不吃不喝,乱砸东西,后来被夫人狠狠训斥一顿才不闹腾。”

春汐听罢感慨道:“大娘子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发起疯来还怪吓人的。”

“知bbzl人知面不知心罢了。”姜妧耻笑道,“宋义人呢?”

“那日宋郎醒来后二话不说就跑到阿郎跟前,信誓旦旦地说……说要对您负责,然后就被阿郎责令仗打出去,如今也不知躲到哪里了。”

“他为何要说对我负责?”姜妧先是一愣,随即嫌恶道,“他被救上来时头脑可清醒?”

“跟大娘子一样都昏过去了,不过听人说,他都不省人事了还死死攥着大娘子的衣裳,旁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的手掰开。

“就因为这个,还有些烂人背地里胡嚼舌头根子,说那宋郎原是奔着您来的,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大娘子,还有人说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总之外头各种说三道四的。”

见姜妧面色有异,顾娘及时开口打断岚芝的话:“行了,小娘子才生了场大病,还是得静养几日才行,这二月的湖水寒气甚重,娘子本就体弱,可千万莫要落下病根才行。”

姜妧神色恹恹,倚着迎枕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我自个儿静一静。”

几人看她面容憔悴,当下也不再多言,各自端了东西退下。

姜妧瞧着窗外有些出神。

那日,陆绥在岸边说的话犹如在耳,他究竟为何那么在意她是否入宫?

这件事,与她那之前做的梦是否有联系?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她不禁捂住胸口,垂眸间,又恍惚想起,那日她躺在他怀里的模样。

那样真实且近距离的肌肤相贴,让她只是一个回想便浑身一颤,脸颊,指尖,以及脖颈,皆爬上了一抹红晕。

不多时,春汐挑开珠帘,轻声道:“小娘子,舒表哥来了,这两日他总在外头守着,只盼着您醒来瞧瞧您呢!”

姜妧停下遐想,将披帛盖在身上,道:“请表哥进来。”

没多久,舒明煦匆匆走来,只是入门后一直垂着头,也不正眼瞧她。

姜妧笑道:“表哥,你不是要来看我么?你眼睛都快掉地上去了,莫非那儿有我的影子不成?”

舒明煦掩唇轻咳一声,随即快速抬眸瞥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妧儿,对不起,表哥没能照看好你。”

只这一眼,姜妧便瞧见他那张俊脸青了一块,眼皮也有些红肿。

“表哥,你脸上的伤哪来的?”

舒明煦支支吾吾不肯说,姜妧抬头望了眼春汐。

春汐会意,老实交代道:“小娘子,舒郎与宋郎打了一架。”

闻言,姜妧猛地愣住:“表哥,你怎么这么傻……”

“是我引狼入室,还迟迟未看出他居心叵测。”舒明煦声音闷闷的,垂着的手越握越紧,“妧儿,是表哥对不起你。”

姜妧长叹一声:“此事皆由我而起,与表哥压根没关系,你别自责了,你看你,这么张俊脸也不知珍惜,竟被那厮打成这样……”

她心里不是滋味,舒明煦却笑了,语气真诚道:“妧儿放心,我打回去了,日后,我见他一次便打他一次。”

往日只会之乎者也bbzl的书生表哥竟信誓旦旦地要为她收拾那混账,姜妧忍不住笑出来,眼圈却泛了红。

两人正说着话,在院里守着的岚芝忽然急急敲了下窗。

“小娘子,阿郎过来了!”

姜妧汗颜,正想说过来就过来呗,怎么还搞得跟她在偷/情一样。

念头刚落,珠帘其哗啦作响,紧接着,姜沛那张气势汹汹的怒容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指着舒明煦大喊道:“这种节骨眼上你还敢来见妧儿,你可知,如今上百只眼睛正盯着我姜家,稍有不慎,我姜府便是万劫不复!”

舒明煦脸色煞白,攥紧手指站起身来,他向来畏惧姜沛的威严,可此时却也直直挡在了姜妧身前。

“姨丈,您听我说……”

“不必解释,出去!”

一声怒吼,姜妧心尖一抖,可紧接着便有一股气涌上心头。

“阿耶,表哥不是外人,他来看我何错之有?您何必如此动怒!”

姜沛略平复了下心情,可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你们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怎还能像少时那般为所欲为?明煦,莫怪姨丈不通情达理,这两日你便离开姜府,日后也莫要再与妧儿走那么近,以防再有小人借题发挥。”

身为一家之主,姜沛向来说一不二,此话既出,那便是板上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