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意瞧着别处,小声嘟囔一句:“哪有。”

他倏地停住脚,蹙眉瞧着她:“当真没有?”

姜妧盯着他墨色衣袍上的暗纹,两手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真没有,就是感觉天太热,闷得慌。”

陆绥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哼一声:“下回再撒谎,记得眼神要坚定,藏好自己的小动作。”

末了还一巴掌拍到她手背上,虽然没使什么力气,可姜妧还是极配合地皱眉地喊道“疼!您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见她恢复了精气神,陆绥弯了弯唇:“再在太阳底下站着,当bbzl心你这朵娇花变成枯草。”

“……”姜妧揉着手背,嘴角直抽抽,“好歹毒!”说完忙两手遮在头顶往阴凉处走。

陆绥嘴角笑意稍浓,随即拂袖跟上去。

*

姜妧到地方时,凉房里的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见她推门而入,杨觅音忙抬手唤道:“阿妧,快过来,等你许久了!”

她坐下后才留意到,谢玉书竟也在此,看她时总露出一副戏谑神情。

“咱们陆大将军跟了你一路,怎么这会儿倒不见人影了?”

姜妧险些被入口的凉茶给呛住,恰在此时,门口出现一道鹤立身影。

她咽下茶水,悄声问:“谢世子,你方才那话是何意思?”

谢玉书四仰八叉歪在窗下坐榻上,一手摇着扇子,懒洋洋道:“我可不敢当着本尊的面乱说。”

她又望向陆清和杨觅音,这俩人一个掩唇偷笑,一个使劲冲她眨巴眼。

这时,陆绥沉着脸走进来,在她对面坐定,伸出一根手指将桌上一碟酥酪推到她跟前。

“吃吧,吃完了早些回去。”

“……”

姜妧顿时没了好奇的心情。

陆清扶袖斟了几杯茶,柔柔笑道:“妧儿,听觅音说你的什么宝贝丢了,可已找到?”

“哪是什么宝贝。”姜妧赌气般斜睨陆绥一眼,随即翘着兰花指拈起一块酥酪填进嘴里,细嚼慢咽罢才道,“不过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簪子罢了。”

陆绥端茶的手微顿,低声道:“方才听说姜二娘子着急忙慌地四处寻找,甚至还惊动了齐王和豫王,两位皇子派出众多仆人一同搜寻,大有要把这园子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他漫不经心地与她对视一眼,眸底压了些薄愠,“二娘子现在又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那岂非在戏耍两位皇子?”

“……”

一向伶牙俐齿的姜妧竟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好瘪瘪嘴,低低哼唧两声,垂着脑袋乖乖吃点心。

片刻后,谢玉书忍着笑说道:“听说平康坊又新开一家酒楼,掌柜的是西域人,改日有空了,小爷我带你们去尝尝,看他家的味道跟咱们长安风味有何不同。”

三位小娘子未接话,谢玉书好生没趣,转而又对陆绥眉飞色舞,“长晏,我还听说,那酒楼有许多貌美胡姬,各个能歌善舞……”

姜妧吃着茶听得津津有味,未料他话未说完,陆清忽然抬袖轻咳一声:“胡人擅幻戏,世子当心着了人家的道。”

接到她递来的眼神,谢玉书顿时明了,忙又改口道:“放心吧,我只是这样说说,可没打算真去,再说了,小爷我像是那等流连花街柳巷之人吗?更何况,有咱们陆大将军以身作则,如今我身边连个仆人都全是公的!”

姜妧笑出声来,瞥了眼坐得笔直的陆绥,不禁问道:“世子不妨说说,咱们大将军是怎么个以身作则法?”

话音刚落,陆绥轻飘飘看她一眼,目光满是不悦。

谢玉书却是咧嘴一笑,借着bbzl扇子挡在脸前,凑近些后低声道:“他至今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陆绥收紧手指,冷冷瞪谢玉书一眼。

这事毕竟太过私密,杨觅音自觉别开脸,假装什么也没听见,陆清则是忍俊不禁,且一壁悄悄观察姜妧的神色。

而姜妧……

她忽然想起,自打跟陆绥认识后,前前后后已有过三四次亲密接触,若是被人知晓,想必定会觉得是她勾/引在先。

可她也太冤枉了,虽说之前在翠林山苑看了他出浴,但当时黑漆漆一片,她可没来得及看清。

思及此,她忽然一阵面颊生热,耳垂泛红,腰窝发软,抬头时又不期然与陆绥来了个四目相对,两人神色都有些别扭,旋即皆匆匆挪开目光。

谢玉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道:“妧娘子,我这说长晏的事呢,怎么你倒先脸红起来了?”

姜妧干笑两声,一手扇着风:“天太热,太热……”

热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

*

日落西山时,百卉园里的人渐渐散去。

姜妧坐马车时,恰好遇见江微月,一番攀谈后她得知,原来两家竟住得很近,仅隔着两条大街。

如此一来,二人便结伴同行回府。

回到姜府时,一仆人从角门牵着马匹走出来,岚芝扶着姜妧下马车时不经意瞧见了,便随口提了句:“这么晚了,二郎怎还要出去。”

姜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抬眸瞥了那仆人一眼,道:“你如何知道二哥要出去?”

“那仆人名唤贵福,是二郎院里的仆役。”

姜妧点点头,进院时果见姜卓迎面走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虽与他不亲近,可到底同在一片屋檐下,她福罢身笑问道:“阿兄这么晚了要到哪里去?”

姜卓看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去豫王府。”

两人对视时,姜妧心里骤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原本也未曾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直至回到玉锦院,春汐偶然间提起江微月时,她猛然怔住。

她又把江微月的眉眼细细回想一遍,与姜卓的模样两厢比对,发觉这二人的长相竟有几分相似。

“岚芝,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她唤来岚芝,屏退旁人后才继续道,“你可觉得,二哥和今日见到的江家四娘子长得有些相似?”

岚芝不假思索道:“小娘子恕奴眼拙,未曾看出他二人有何相似之处。”

闻言,姜妧蹙了蹙眉:“当真?”

见她神色严肃,岚芝又细细想了想,随即还是摇摇头,“奴确实未看出,不过,这天底下相似之人何其多,若是大郎和谁的模样相似也不是不可能。”

姜妧揉揉眉心,摆摆手:“罢了,许是我眼花看错了,你忙去吧。”

“是。”

月上柳梢头,姜妧沐浴更衣罢站在窗前发呆,一个疑惑不断在心中盘旋。

梦里,那惨bbzl死的疯女人,究竟是谁呢?

*

百花宴后,坊间忽然开始传道,说那素来无欲无求的辅国大将军陆绥与礼部尚书家刚回京不久的二娘子暧昧不清。

有人说这二人郎才女貌颇为般配,亦有人说这俩人早就私定终身,被人多次撞见在某某地方幽会。

这些小道消息一经传出长安城顿时炸开了锅,那些个对陆绥暗许芳心的娘子们时不时从姜府门口路过,非得瞧瞧这位能将陆将军的魂勾走的女子长什么模样。

更有甚者亲自寻到将军府门口,一个劲儿问府里的仆人消息是否属实。

姜妧听说此事后真是哭笑不得,当即修书一封让人送到军营去。

陆绥回到营帐时,崔四忙不迭将信双手奉上,邀功似的说道:“妧娘子送来的——”

“情诗”俩字差点脱口而出,崔四忍着笑,“送来的信。”

陆绥淡淡瞥他一眼,随即抬手接过信,展开一瞧,这回信的主人换了娟秀小楷,写着“京中传闻非我所为,您可千万别误会我”。

末尾附情诗一首。

陆绥刻意忽视掉那肉麻得不像话的诗句,抬眸拧眉问道:“近日京中有何传闻?”

闻言,崔四眨眨眼,反问道:“郎君不知道?”

“说。”

崔四一五一十老实交代,只见陆绥一双浓眉皱得越发厉害。

半晌,他提笔在纸上飞速写下几个字,可不等墨渍晾干,他又一把将之揉成团,随即向崔四嘱咐道:“命你三日内查清楚谣言散布者,并将这些消息压下去。”

见他沉下脸色,崔四小心翼翼问出与京中娘子同样的疑问:“那,郎君,这些消息究竟是否属实?”

陆绥冷冷瞥他一眼:“你说呢?”

崔四缩了缩脖子,似懂非懂,瞧主子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那想必是还未来得及属实。

他领命退下前,又听陆绥嘱咐道:“一切以她名声为重,务必尽快将此事解决掉。”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入宫

几日后, 坊间谣言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宫里再次给姜妧送来一道帖子, 竟是从兴庆宫回来的皇后点名要见她。

姜妧有些摸不着头脑,要说她回长安后也就那次宫宴上见过皇后仪驾, 还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她一个无名小卒, 哪里就能入得了皇后的眼。

她这边忐忑不安,得了信的姜沛却心情大好, 着人将她请到书房好生嘱咐一顿,所言无外乎什么知礼守礼, 端庄大方, 莫要失了姜家脸面, 莫要冲撞了贵人。

唯有齐氏放心不下她, 直到她要进宫时犹在安抚她别害怕。

姜妧倒还反过来安慰她:“阿娘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齐氏点点头, 眼底仍是遮不住的担忧,目送她离开后竟悄悄抹起眼泪来, 仿佛她这一走,就当真成了宫里的人。

见此, 姜沛一脸不快, 道她是妇人之仁。

家中发生了什么, 姜妧不得而知,一个时辰后,她踩着略显虚浮的步子站在bbzl皇城门口, 递了帖子后, 宫人一刻不停地引着她来到一处寝宫。这一路上她都守着规矩, 腰板挺得笔直,丝毫差错也找不出来。

到了地方,宫女轻声对她说道:“娘子稍等片刻,容奴进去向公主传报一声。”

“公主”二字入耳,姜妧先是一愣,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笑着应道:“有劳了。”

她的反应皆落在这宫女眼里,宫女意味不明地笑笑,随即躬身进了殿内,她这才微抬头瞧了瞧,只见那富丽堂皇的匾额上写着“凤阳阁”三个大字,她依稀记得,这是长乐公主的寝殿。

不多时,先前那宫女复又走出来,眉眼带笑地请她进去。

入了殿,姜妧垂眉敛目,顾不得欣赏殿内的奢华,屈膝朝座上之人福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