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少年分神思索之时,女孩已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句还算不错的祝词,她满心欢喜地将那写好的一面示与他看:“子钰,你看我这一句想的怎么样?”

魏珩回过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书七个大字:

日日月月共相守

是很朴实又平淡的愿望,符合她一贯的性格。

“不错。”他轻笑着给予了中肯的评价。

“那是,想了好久呢。”得到了夸奖的沈青棠自是十分得意和开心,但很快,这份得意的外壳便渐渐褪了去,露出了其中薄弱的里子来。

“啧,但是吧……”她拖着尾音,有些难为情地来了一句但是,“我就只能想到这一句,后面的实在编不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毫笔和红布一并递到了他的眼前,“要不,你来发挥一下聪明才智?”

魏珩顿了片刻,这次倒是没再拒绝,“好。”

毕竟只有写完了,他们才能早些回去。

他接过红布与笔,稍一思索,便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一句话。

仿佛他只是单纯在为别人题字,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或许是因为,类似的事情他做过了太多,已然习惯了。

比如在朝中向恶臣蓄意示弱,引其上钩;比如在初见时骗了沈青棠,引她同情和竭力救治。

再比如,他现在面不改色地写下了一句:

岁岁年年不相负

沈青棠看着遒劲有力的字,一个一个自他笔下显现出来,眸光都不禁变得更亮了,“子钰,你对得真好,字也写得好看!”

她笑得漾出了梨涡,看向他的眼神里,又一次充满了惊喜和钦慕。

日日月月共相守,岁岁年年不相负

真好。

沈青棠忙不迭拿起了姻缘符,迫不及待地抢道,“我去抛我去抛!”

她满怀着敬畏之心,十分虔诚地跑到了姻缘树下站定。

树是那样的高,她个子矮矮的,站在下面,倒显得格外渺小了。

沈青棠轻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姻缘符,并腿一跳,用力向上抛了去。

可她似乎太矮了,姻缘符抛到半空便掉了下来,连树枝都没有够到。

她赶紧穿过周围的人群,跑过去捡了起来,擦擦上面的灰尘,左右看了看,找到一处树枝比较低的地方站定了。

这一回,她换了个方法,一跃而起,单手向上扔了过去。

可那布条只擦过树叶便掉了下来,根本挂不上去。

沈青棠心里有点着急,但没有灰心,赶忙又跑过去,十分爱惜地把姻缘符捡了起来。

她想着,只要她不断尝试,不断努力,总有一回是可以扔上去的。

于是,她又扔了一次,扔了一次又一次。

每回都是眼巴巴地仰头期盼着,每回又都以坠地而告终。

为什么呢?

沈青棠捡符捡得有点累,喘着气蹲在地上,仰头看着这棵参天古树,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这么高,为什么她跳过了,蹦过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就是挂不上去呢?

她鼻尖隐隐有些发酸,真的有点着急了,索性一下子站起来,有点负气地将手里的姻缘符扔了出去。

可这回更是凄惨,那符竟直接偏离了路线,向其他地方跑去了。

沈青棠有点崩溃了,噙着泪花,分外委屈地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魏珩,哭腔一下子出来了,“子钰……”

魏珩本一直都在旁边好整以暇地观望着,觉得她扔了又捡,捡了又扔,毅力相当可贵,就想看看她这不自量力的尝试,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可见到她哭着个脸,委屈巴巴地向自己求助时,他心中的某块地方又不禁软了下来,再也站不住了。

他将手里的点心尽数放到了花坛上,但糖画还一直拿在手里,稍有些快步地去将那被扔到犄角旮旯里的姻缘符捡了回来。

掸一掸灰,还是很亮丽的。

见他把符拿了回来,沈青棠吸了吸鼻子,忙把眼泪抹了干净,可委屈还是委屈的,“我怎么都扔不上。”

魏珩一时有些无言,酝酿了片刻,才温然地笑了一声,安慰道,“是这树太高了,也并非任何人一扔便能挂上的,你看,”他指了指附近人群里,一些方法比较奇特的,“那个人拿了个长梯过来,还有那个,已经打算爬树去了。”

“再比如我,”他随意拿着布条甩了两下,不怎么认真地扔了上去,“也不是一下子便能挂……”

话未说完,那条红布便在魏珩的眼皮底下,不偏不倚地碰到了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木牌因为推力的驱使,还在其上绕了一圈,缠住了。

魏珩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沈青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愣了一下,顿时激动得跳起来抱住了魏珩,“子钰你好厉害!”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狗子:以后她会发现有更好的人值得她去喜欢

让我看看以后是谁变成了吃醋狂魔,还爱而不得

第28章 绣花裙

魏珩还未从愕然中反应过来, 便被沈青棠扑得向后退了两步。

就好像一片安静的草垛,忽然被一只顽皮的兔子撞上了, 撞得草絮飞散, 飘了漫天,纷乱不已。

无论是姻缘符能挂上,还是沈青棠会抱过来, 都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就这样怔在原地, 怀中是一团温软,而紧贴着那温软的, 则是他略有些紊乱的心跳。

如此异样的感觉令他颇有些不适应,至少在外执行公务时, 是不该出现这样乱了步调的状态的。

他本能地产生了规避之心, 想要离她远一些, 仿佛那样, 他便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他了。

不过他亦心知肚明, 在这场萍水相逢的际遇中, 所有的往来皆包裹在利用与欺骗之下,待网收鱼捕,事情告捷, 一切又都会烟消云散,平复如初。

无论是他,还是她, 都会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了。

想至此, 立在原地的魏珩僵了许久, 才勉强试着推了推她, 笑道:“……糖要掉了。”

“嗯?”沈青棠闻言抬头, 这才发现, 他手里的糖画被她扑得险些没拿稳。

她尚沉浸在喜悦里,笑着帮他扶好了糖画的木签,随后,便立即欢欢喜喜地跑到了树下,仰头去看属于他们的那条姻缘符了。

风吹红缦飞,木牌两面转,她一会在这看看,一会儿又跑去那看看,好像在不同的地方,还能看到不同的角度的字。

笑颜像朵绚烂的夏花绽在她脸上,她翩跹着衣裙,在树下转来转去,仿佛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姑娘独她莫属。

无忧无虑的,不染俗世杂尘,比今夜的月色还要皎洁动人。

看着这样灵动鲜活的她,魏珩的眉宇间,也不禁沉下了一层化不开的思量。

希望她日后,别再遇到他这样的人,也别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中了。

像这样一直安安稳稳、无拘自在地活下去,就挺好。

**

夜色渐深,沈青棠与魏珩比肩走在人影稀疏的大街上,手里还提着一盏在路边买来的纸灯笼。

马车隐在昏暗的角落里,早已在静静等着他们。可奇怪的是,这车上并没有车夫。

见魏珩解下挂在马背上的长鞭,还熟络地顺了顺马儿的鬃毛,沈青棠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想,但看着他一身书生气,倒不禁有些好奇,“子钰,你还会驾车呀?”

“自然。”魏珩答得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笑着解了她的疑惑,“君子六艺,御礼位在其中。”

他拍了拍马车前的一块木板,问:“坐过驭位么?”

沈青棠愣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

驭位,是车夫要坐的位置,她其实连马车都坐得少,更不必说坐在车前面了。

“那便坐来试试罢,”魏珩一跃上车,温和地向她伸出了手,“兴许会没那么晕。”

沈青棠眸光微颤,反应过来他是在为她着想后,面上又不禁泛起了几丝绯红,暗自感念起了他的贴心来。

她提起衣裙,抓上他的手,借力蹬上了车板。

甫一落座,便感觉好像坐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

她转头摸索了一番,竟是发现了一只包袱。

“子钰,你看这个,放在后面的,”她有些奇怪地拿给他看,不觉担心道,“会不会是什么人落在这了?”

魏珩略微瞥了一眼,旋即又神态自若地拉起了马鞍,不以为意地笑道:“哦,那是我送你的。”

“……你送的啊?”沈青棠愣了愣,略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心跳扑通得飞快,忍不住想打开包袱,一看究竟。

“回去再看,”魏珩出手止住了她,微扬马鞭,将她向车里揽了揽,“坐好了。”

马车悠悠行驶了起来,少年面色沉静,目视前方,说出的话里总有股难言的安全感。

沈青棠面色滚烫,像个熟透的柿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倚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

反正,现在天黑也看不清,那不看便不看嘛。

她如获至宝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袱,悄悄摸了摸,感觉它有的地方软软的,有的地方又硬硬的,实在猜不出来是放了什么。

不过只要是他送的话,她应该都会喜欢的。

“那个,”沈青棠尽量耐着惊喜和羞意,温吞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说着,手里还小心地提好灯笼,仔细为他照明。

魏珩静默地赶着路,片刻后,淡淡应了一声,“去找你之前。”

沈青棠眨了眨透亮的眸子,好半晌,才缓住了内心的悸动,含着羞抿唇笑道:“……哦。”

说来也是神奇,坐在前面的驭位上,沈青棠当真一丝眩晕感也没有。

也不知是这位置好,还是魏珩车驾得好。

她心情愉快地放眼望去,只见,今夜的星星尤其晶亮,一颗颗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泄下银光,如梦似幻,竟美得像仙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