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灯光有些破碎,沈青棠被段鹏之捏着脸颊,扭过头含泪看向他时,魏珩顿时握紧了手中的寒刀,全身都蕴着一股杀意。

“段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似乎在进行一场不留余地的交涉。

段鹏之大悲过后的余劲还未消退,根本没有心思同外人废话,只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语气不咸不淡,“你来了。”

他一把拉过沈青棠钳制在手中,全然没把魏珩的威胁放在眼里。紧接着,门外立即围上了一大片武装暗卫。

段鹏之像是被抽离了魂魄,只云淡风轻地落下狠话,“正好,那就死在这儿吧。”

寒刃隐有出鞘之声,恶战已然蓄势待发。

“不要。”沈青棠僵愣半晌,忽然脱口而出。

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拽了拽段鹏之钳在她脖间的衣袖,像是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一样,轻细的声音发颤不已,“不要杀了他……”

少年身形微顿,眼中倒是浮过了一丝意外的光。

段鹏之诧异地皱起眉,紧捏住怀中女孩的脸,狠狠咬牙道,“我不杀他,他就要来杀我,你为他求情?”

“你忘了他是怎么禁锢你的?哦,还不知道吧,你那交好的秦家郎君,可是被他陷害到楼兰去了,你还要向着他?”段鹏之森然地嗤笑着,仿佛在蛊惑怀中这个单纯的女孩,他们共同的敌人是谁。

魏珩面色骤沉,二话不说动身上前要人。

段鹏之将沈青棠护在身后,抽出手中的折扇,立即与魏珩过起了招。

两人都杀疯了眼,招招卯足力度,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沈青棠思绪一片混乱,不明白为什么会酿成如此局面,屋内打得火烈,屋外包围的暗卫也早已张弓搭箭,局势紧张万分。

眼见魏珩的寒刀已砍破折扇,就要直冲段鹏之的命脉,沈青棠立即抬手拦了过去——

若是在这杀了段鹏之,他一定也活不了命的!

刀锋无眼,见快要伤及沈青棠,魏珩心弦一紧,当即换力,刀柄在他手中打了个旋,直接飞到了廊柱上,入木三分!

这一挡,令在场众人都愣住了眼,紧绷的氛围顿时慢慢缓了下来。

沈青棠背后直冒冷汗,不断喘着气,许久才站稳发软的脚,转向段鹏之:

“我……”

她吓得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显然是很想离开这个地方。

可意外的是,段鹏之就那样傻愣地盯着她,眼中像是凝了千言万语,全然没有要再出手抓她的意思。

就在沈青棠还在犹豫能不能走时,魏珩已然拉上了她的手,当机立断地带她向门外走了去。

沈青棠走得踉踉跄跄,余光瞥见了那掉在地上的兰花木簪,又迅速蹲下身去捡了回来。

见两人步出大厅,屋外包围的暗卫步步后退,警惕万分。

可少年手握一柄绣春刀,目光沉冷如冰,一身杀戾之气像是阴森而来的风,几乎势不可挡。

就在这层层对峙之下,两方一逼一退,终究是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摩擦中逐渐瓦解了重围。

沈青棠大概永远也不知道,那晚魏珩连夜归京,其实早已在段府外做了诸多部署,甚至连搜罗的一应罪证都做好了用来交换人质的最坏打算……

她的脑袋被风吹得一片空白,事态似乎已复杂得超过了她能厘清的范围。

夜风寒得那样刺骨,可他们掌心间的温度却是如此炙热,仿佛要烙在了一起。

见终于离开了危险之地,少年这才松下一直紧绷的心弦,尚未来得及换口气,转身便将日思夜想的女孩一把拉过,牢牢拥入了怀中。

她的身躯是那样娇小,似乎只要紧紧一环,便能够融进骨血,填满他所有的空洞与焦灼。

满怀的花草香久违得令人心颤,好像只有在梦里他才闻到过。

魏珩埋首抵在她的肩头,眸光渐渐黯下来,攥着掌心默然许久,才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

他连拥抱都在隐隐发着颤,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害怕会失去怀中的温软一样。

空气凝固了一瞬,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沈青棠失神地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或许是累坏了,声音里还带着些恍惚的疑惑:

“他说,秦颂因为你去了楼兰,是真的么?”

少年微皱起眉,显然是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顿了片刻,没什么波澜地做出了回答:

“他领着官家的粮饷,为朝廷效力是天经地义。”末了,又掷地有声地补充了一句,“这是圣上的意思。”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沈青棠回味了几下,大抵也听明白了。

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期待着他会有所改变呢。

眼前这个少年,他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人。

无论是使手段禁锢她也好,还是借机陷害秦松也罢……

沈青棠不禁泛起一阵恶寒,再也想不下去,轻吸一口气后,慢慢伸手推开了魏珩。

她抬眼看向他,睫羽湿润了,晶莹的水眸里满是说不出的厌恶和心痛。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哽着声音,从牙关里挤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滴下的血,浸透了她曾救过他、结识过他的悔不当初。

她不可置信地蹙起眉,通红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心口起伏不止,带着哭腔的话溢出口时,险些都要失了声:“你就是一个疯子。”

楼兰是何种地方?

西域边境,大漠黄沙,险象环生。

那可是无数贼寇与外邦走私贩货的猖獗地带,历代朝廷曾遣过不少人前去围剿,但无一不是以失败而告终。

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怎可能会突然将秦颂……

那江婶婶又该如何承受……

沈青棠愈想愈觉荒诞,心乱如麻,当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面前的始作俑者。

可殊不知,少年的面色早已沉冷得发青,强忍着才控制住的理智,就像一根被不断撕扯的细弦,随时皆可能会崩断。

眼见她转身欲走,魏珩立即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勾回来,猛地抵在了墙檐。

风声响在耳畔时,沈青棠甚至下意识皱了下眉,以为自己就快要撞到坚硬的墙面了。

可下一秒,脑袋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稳稳护住了。

少年似乎在强忍着怒意,狠狠咬紧了牙关,连脖颈处都有青筋隐隐浮现。

“他又死不了。”他冷着声音尽力说得平静,直看向她的眼睛,“你一定要有这么大反应?”

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缓缓逼近,牢牢锁在她的身上,连声音都亲密得快要和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我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他咬着牙沉声问出口,炙热的吐息萦在她的耳畔,充满了不甘和占有,就像是一条执拗而上的毒蛇,放下了所有的爪牙和身姿,只为能引诱出她哪怕一丁点的爱意也好。

可沈青棠没有做任何反应。

少年落下睫羽,顺着手腕慢慢抚上了她的手心,在触及到那毛糙的肌肤时,沉黯的面色上还是忍不住夹杂了几丝心疼。

这大抵是她从墙上翻下去时不慎摔伤的。

在外扫除段党势力之时,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快些回到她的身边。

可她的心里却只惦记着旁的男子,甚至不顾摔伤也要逃离他,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你怎么配和他比?”

沉默了许久的女孩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像冷刀子一样打破了僵凝的气氛,直刺向少年的心口,兜头凉到了底。

“秦颂他——”沈青棠深吸一口气,昂起首,一双湿润的杏眸毫无惧怕地对上魏珩的视线,“他从不会在背后使什么阴险手段,也不会欺骗我、利用我、禁锢我,更不会冷言冷语伤害我,是我见过的最正直的人。”

女孩的目光里充满了锋芒,刺得少年百孔千疮。

他的神色看起来显然有些受伤,却依旧是盯着她不放,绷着面色听她说完了所有的话,掌心却默不作声地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再看看你又做了什么。”

沈青棠眼角的泪痕凉透了,移开视线,实在是不愿多说,咬了咬唇,一股做劲挣开了魏珩的束缚后,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提裙直奔向了秦府。

长灯泼下一地银霜,在她翩跹的裙裾下越蔓越远,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少年的隐忍终于崩了弦,他沉吸一口气,合上几宿未眠的倦眼,发泄似的一下子砸向了身旁的青瓦墙,狠狠地,在碎裂的墙缝上留下了殷红的血渍。

作者有话说:

小黑屋一次不成,那必有第二次……

非常抱歉,原本该于八九月完结的文章因为动了手术和术后感染的问题搁置了。

剩下内容,大概七成火葬场,三成婚后,会好好写完~谢谢各位宝子的谅解

第72章 沈七姑娘(段狗往事占多)

下人们都说段鹏之疯了。

只因他将往日惜之如命的奇花异草一通乱砸, 甚至破开了那平时不许让任何人惊扰的宅院,直闯进去翻腾出了巨大的动静。

“七夫人都被关在里面十五年了, 还受得住这样的折腾么?”一个小丫鬟抱着竹扫帚, 实在禁不住同好友窃窃私语起来。

“谁知道呀,我过往去那边除扫,总感觉里头就像是没活气的。”

两个小丫头正小声谈得起劲, 谁知背后马上响起了蔡福泼天的指点声:“咳咳, 那两个在干什么呢,活儿都干完了是不是?”

闻言, 两个小丫头立刻像兔子一样溜跑了。

蔡福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那破天荒亮起了灯光的厢房, 心里虽有些猜测, 但还是不敢贸然上前去劝慰。

怎么可能会有屋子十几年都不亮灯呢?

难道真是因为夫人身子虚弱, 需休养生息, 所以在日落之前便早早歇下了么……

“七七!”被幻念折磨的段鹏之在屋里四处寻望, 不管不顾地推开了一扇门又一扇屏风, “七七!”

他红着眼睛,像是无法相信看到的事实般,恨不得连角落都狠狠翻个底朝天。

摆满了柜子的珍草碍了他寻觅的视线, 那分明是他为了等她回来而处心积攒的惊喜,现下却连看也不看便直接掀翻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