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青棠唇红欲滴, 眼中泛着潋滟的水雾, 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懵乱中回过神来, 不知他所言为何。

见此,少年心中的躁意喧嚣更甚。

“不是让我不要隐藏么?”他抵上前一步,女孩便下意识退后一步。

再向前紧贴半步,他已然彻底将她逼至了墙檐处。

双拳落于墙面,强硬锁住了她的去路,似是濒临溃败的最后挣扎。

“我当真,快忍到限度了。”

他声音艰沉,缓缓俯下身,晦暗不明的眼中凝着复杂的闷落,“你心中……可有我?”

沈青棠眸光微怔,不解他为何会这般问,一时之间,羞恼得躲开了视线,只觉不可思议。

“我、我们都……”

微肿的唇瓣仍似火灼烧着,仿佛在提醒她,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

更何况,他们都已然同床共枕过,他怎么还能问她这种话?

难不成,他以为她是何等轻浮随意之人?

女孩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咬着唇,不愿看他。

模棱两可的回应最是如万蚁噬心,魏珩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又在躲掩,闷躁与伤黯顿时席卷了胸腔。

他抬手将她的粉颊扳回,语声沉落,“我不要敷衍搪塞,我要真心实意。”

被人质疑了真心,沈青棠怎还有缄口不还之理,她红着眼眶,当即气鼓鼓地辩驳:“我有。”

“谁敷衍你了……”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女孩的话里顿时生出了哭腔。

她睫羽润湿,粉面烧灼,软唇更是一副蹂.躏未消的楚楚模样,仿佛再多说一句,便能落下晶莹的泪来。

将她欺负至此的少年,心尖蓦然微痛,可汹涌不绝的酸楚却已然快要将他兜头湮没。

她大抵永远都不知,他对她的渴求究竟有多浓炽疯烈。

每一回,她无意的温俏亲昵,皆能令他呼吸失控,如有惊涛在心间触礁迸发。

可每一回,她玩笑般的回避,亦或是谨慎保持的分寸,又能将他瞬间弃至谷底。

大起大落的悲喜,无尽的揣摩与期待,就像根细利的丝弦,一寸一寸磨着人的血肉,比任何酷刑还能令人生不如死。

他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承接话锋,颇为沉忍地问她心意,“那有多少?”

沈青棠讶然地闪着湿眸望他,一时语塞,又羞又气,当真要被他欺负哭了。

都承认心中有他了,还要她怎么说呀?

满腔委屈化成银泪,就快扑簌坠落。可下一刻,她又蓦地被人搂入了一个满是哄慰之意的怀抱。

体温隔着衣物相贴,心跳混着呼吸相缠,踏实安稳至极,她噙着的泪水顿时如线滑了下来。

少年埋于她的发间,将她紧紧拥揽。许久,沉哑的声音才低低响在耳边:

“可不可以,再试着多喜欢一些?”

他的语气很轻,全然失了威势,如风中漂无定所的浮萍,唯余卑微至尘埃的祈求,“我只剩你,也当了真。”

“所以……”他将她环拥得更紧,倾注了至深情愫,声音已然带了些艰沉的哽咽,“你不能不要我。”

沈青棠泪光微顿,心跳像是被人按住的琴弦,迂回辗转片刻,又立即如蝶舞振翅而起,掀起了一片杂陈的心绪。

她怎会察觉不到,他现下是如何的不安。

所以刚刚在外人面前,她才大胆出声,不讳坦明。

可他却只会欺负人,实在可恶的紧。

女孩嗔怨着哼了一声,但终究还是轻吸了口气,缓缓抬起手,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回拥了他。

“嗯。”闷声挤出的一个音节,已是她最大限度的肯定。

可少年却好像仍不相信,忽而没来由的低落道:“你总是不愿同我亲近。”

沈青棠不解他怎能睁眼说瞎话,难道这几日晚上,她都是和木头同塌而眠的么?

“我有。”女孩蹙眉拖长尾调,当即加大了紧拥的力道,以示不服。

少年黯然轻叹一声,又道:“也不愿予我关心。”

“我有的呀。”沈青棠气急,敢情她先前张罗的饭菜全都白做了,方才精挑细选的锦护臂也算是白买了。

女孩鼓着小脸,作势要挣开他的怀抱,满面娇怨。

可下一刻,少年却忽然微松桎梏,稍显落寞地垂眸望她,轻牵唇角道:“也从不说喜欢我。”

此话一落,沈青棠顿时微怔,被噎得无言,可紧接着,她又红着脸迅速反驳,“那、那你不是也……也不曾——”

“我喜欢你。”少年认真开口,接得毫无犹豫,深沉如水的眸底映着如月的女孩,直堵得她哑口无言。

“很喜欢你。” 他俯下身贴近她的面颊,仿佛醉了般轻缠着她的呼吸,笃定道,“这世间绝无人能抵。”

触及她烫似小火炉的粉颊时,魏珩轻然失笑了,吐息如翩落的鹅羽,直拂得她唇角有些发痒,“我说过了,你呢?”

被他胶漆般的眼神注视着,沈青棠只觉心头一阵紧张,连手心也羞出了一层薄汗。

这人怎么就知道穷追猛问,咄咄不放。

“我……我……”她声音细如蚊蚋,不自在地闷红着脸,偏过视线酝酿许久,才费力挤出了半个字眼,“喜……”

沈青棠羞臊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又不像他脸皮厚,这话怎么说的出口。

见她杏眼湿红,期期艾艾的,模样实在惹怜,魏珩眉目柔缓,漫开了无尽蜜意,再不忍心逼她。

“我知道了。”他会意轻笑,将她剩下难以脱出口的字眼,全部封缄在了缱绻的吻中。

沈青棠如何不知他的作风,再纵容下去,指不定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你别闹了……”她泪光未干,娇嗔着推搡,唇边的红肿仍带着余热,“我明日还要见人呢。”

魏珩不依不饶,只笑道:“明日休沐。”

沈青棠不禁愣神思索,也就是这一瞬的迟疑,当即给了他可乘之机。

待两片可怜的软唇再度被夺去了主导时,她羞恼得直冒起了小火星。

这个混蛋,又来绕她。

明日休沐是他的事,她还要出门去坐诊呢。

月色之下,屋影斜笼处,面红如桃的女孩纤腰受制,被迫微微踮起脚,仰头与少年互换着温柔。

晚风拂过,灯海如潮,人声喧嚣,情意暗暗浓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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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后,回春堂的门庭渐渐热闹了起来。

沈青棠张贴出去的招贤告示皆有了回应,看诊大夫扩添的同时,鱼贯而来的求医者亦是不尽其数。

可沈青棠没料到的是,有朝一日那候于诊桌前的人群里,竟还会有贺兰筠的身影。

上回她见到这位贺兰小姐时,还是在金水河的满月灯会上。

同今日相较,贺兰筠的面色显然憔淡许多,再不似凌霄花那般傲于枝头了。

“喝一杯么?”

她掀开帷纱一角,淡声提出邀约,甚至不说任何缘由,唯有清孤的眼底藏着难言的心事。

仿佛无形之中,对沈青棠有股别样的信任。

她的情状实在令人担忧,再思及魏珩先前拒亲一事,沈青棠心里难免有些愧,思忖片刻后,同袁英招呼了一声后,便大方同她去附近的食肆坐了坐。

她二人今日皆只着素淡的便服,混在往来的人影中,倒像是两位久违叙旧的寻常姊妹。

起初,沈青棠还以为她是因拒亲一事而神伤,可对方闻言,却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

“他?”贺兰筠面色微醺,不客气地笑道,“冷面刻薄,狠毒无情,世间哪会有女子恋慕他?”

脱出口后,见沈青棠不解地闪着眸子,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才想起这茬事,又将酒壶朝前推了推,婉然道:“除了你。”

“不过他待你确有几分真心,至少敢做出抗衡,便已比某些人……刚强太多了。”她举着酒盏出神,也不知透过粼粼的琼浆,想到了什么人。

同是女儿家,沈青棠大抵能猜出,她是被哪家王公才俊惹了情思。

可在不明究竟的景况下,倒是不好安慰些什么,思索片刻,也唯有举起酒盏,浅笑着主动去对碰,帮她一并销愁了。

“与其伤神,不若先喝了这盏酒吧?”

女孩的笑靥比身后灯辉还要温暖,明媚如春。

一瞬间,贺兰筠似乎明白了,为何魏珩会因她而做出如此地步。

与此同时,心间强撑的那份壁垒,也于此时裂开了脆弱的缝隙。

“我同你说件趣事。”贺兰筠没来由的开口,向她凑近,伤淡的笑意中掺了几丝骄矜的认真,“你可不能透与旁人。”

“嗯。”沈青棠自是诚心允诺,闪着莹亮的眸光,耐心倾听。

可听到她娓娓道出两年前金水河畔的惊鸿一遇时,沈青棠才意识到,这并非是什么打趣的玩笑事,而是她藏于心底的珍贵情窦。

与此同时,魏珩曾提过的横来姻缘,也被这场阴差阳错的误会揭开真面目了。

沈青棠只觉不可思议,惊异失笑道,“所以,原是高千户救下了你?那他便是你中意的——”

见贺兰筠摇了摇头,示意保密,沈青棠也及时收了声,可满面的惊喜却还是难掩。

贺兰筠心事缠身,自是不如她这般欢喜,只微微支头,忽而打趣着问,“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男子?”

沈青棠微微一顿,倒是细致思量了起来。

“他……还挺热心乐善的?”醉意袭来,她也有些微醺,连话都说得模糊,“嗯,人也蛮踏实上进的,对待寡母也尤为孝顺。”

可贺兰筠听罢,却轻笑一声,负气补充道:“不,他还敢做不敢当。”

言毕,两人皆笑了起来,索性又举盏对饮了一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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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简被魏珩生拽过来时,还不知发生了何等严重的案子,一见不远处那喝得醺醉的二人,顿时惊得一激灵,连话也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