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思念之人啊。

“云郎,你们的羊肉不好吃,回头我让手下人从北凉拉几头羊过来,你尝尝。”

云郎?赵鸢瞳孔放大,盯着人群里一个女扮男装的身影。

那狐媚子...竟是沮渠燕?

李凭云这狗东西!她离开不过半个月,他就和沮渠燕死灰复燃了?

“赵兄!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李兄办成了一件大事,你听了肯定高兴。”

是田早河端着一盘饼走过来。

赵鸢定睛一看,那群围炉饕餮的人,有一半是胡人面孔。

她冷言道:“我怕自己再不回来,衙门就变成北凉人的衙门了。”

“赵兄,你误会了,这段日子,沮渠公主来是和咱们谈生意的,若能在边境开通商道,这对两国百姓都是极大的福祉。”

“通商?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

“这...”田早河遁走,“这是李兄操办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鸢此时哪顾得上通商一事?她心头只有三个大字:狗男女。

高程呼唤道:“大人,来吃锅子啊。”

赵鸢道:“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她这样一说,便有些扫兴。沮渠燕狐狸眼扫过赵鸢的背影,“我看你们大人是气饱了,云郎,你说是不是?”

李凭云淡淡抬眼,任赵鸢的身影在自己视线中远去。

咫尺近,天地远。

第53章 第三只蜻蜓2

“我有事跟你说。”

赵鸢走到影壁前,被人拦住。

“兄台瞧着眼生...狐十三?”

眼前拦她的白面小生竟是胡十三郎。

胡十三郎没了满脸胡子,活像个美娇娘。

“你头一回见我?瞅我干啥?”

赵鸢紧盯着胡十三郎的脸,竟然找不出一丝瑕疵!

“此次护送证据之事,多谢你。”

“何谢有之。”

胡十三郎不习惯别人真挚的目光,他看向远方,这一瞬间想起好多好多事。

幼年的他,被屠夫收养。屠夫的女儿污蔑他偷自己的衣服,他百口莫辩,屠夫拿杀牛的刀砍了他一根拇指。后来屠夫死了,周围邻里的人都说他是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他们扒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撒尿、拿石子灌他嗓子。

他为了活命,偷了一个馒头,店主发现后拉他告官,诬陷他每天都去偷馒头。

除了晋王,没人救过他,可是除了赵鸢,没人信过他。

月亮倒映在胡十三郎的眼睛里,掩住那里的盈盈泪光。

“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如果你愿意,给我些时间,我会找到你原籍的官府,想办法恢复你的良民身份。”

“不必了。”胡十三郎说,“不知道怎么谢我,就把李凭云给你养发的方子送我吧,反正我就喜欢这些娘们家的玩意。”

“那如何足够?你送去的证据,足矣让整个陇右翻天了。”

“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证据?”

“晋王和世族们相互勾结,买官卖官的证据...”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把高程的卷子送给孟司正以后,就走人了。”胡十三郎讽笑道,“你高看你自己,也高看我了。你还不足以让我离开王爷,我也没那本事拿到你说的证据。”

“不是你,那会是谁...”

赵鸢陷入沉思。

胡十三郎道:“你若没事,那我走了。我为你背叛了王爷,虽不知该拿什么颜面去见他,但大丈夫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

胡十三郎刚走开一步,赵鸢喊道:“慢着!”

“你这小贼婆有完没完啊?”

“现在凉州被逐鹿军管控,你去了也见不到晋王。”

“那我就哪来哪去,咱当强盗的的,跟你们这种人不一样,走哪儿哪儿是家。”

赵鸢叹了口气,“若我愿给你一席之地,让你不用偷抢,有饭吃,有地方睡,你愿意替我办事么?”

“你...”胡十三郎本想口出恶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何必呢。”

“你想求一个安稳,我需要一个能让我信任的人,这笔买卖你我都不亏。”

“算了吧,爷爷我最烦你们这些当官的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六子...我看六子就很不错。”

“你若不愿意,直接走就便是。若是想通了,明日换上衙役衣服,继续在衙门当值。”

赵鸢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歇着了。”

赵鸢走了两步,胡十三郎突然喊道:“等等!”

就知道有戏。

胡十三郎送怀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我出凉州那天,所有的驿馆都被封了,你让我转交给李凭云的信没寄出去,你自己给他吧。”

赵鸢早已忘了还有这一封诀别信了。

她拿着信回屋,本以为自己的屋里该长蜘蛛网了,进了屋,屋中却纤尘不染,还有让她安心的墨香味道。

洗了把脸,换了寝衣,赵鸢躺上床。她盯着手里的信封发呆,寻思着要不然烧了吧。

反正李凭云也不在乎她...不在乎她险死在凉州,不在乎他是她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

裴瑯说得对,人间的真心最是短暂。

在烧了这封信之前,赵鸢回想起了自己当日下笔如有神的情境,她写文章从未如此顺畅过,烧归烧,在烧之前她欣赏一下自己的文采,总不为过。

赵鸢打开信封,小心翼翼拿出里面的信,将其翻开时还在担心,若是自己被感动落泪了,对李凭云旧情复燃如何是好?

她纠结地看过去...

这肉麻玩意儿是谁写的?

吐了吐了。

真是她写的?

她怎会写出如此肉麻的字眼?

莫不是写信的时候被鬼怪附体了?

她立即将信揉成一团,握在两掌之间,谢天谢地这封信没送出去!

“再不开门我自己进来了。”

“慢——”

木门吱呀一响,门已被推开。

“李大人,你怎可不敲门?未免太无礼。”

“赵大人,喊你多遍,你不应答,反而怪我了,李某冤枉。”

赵鸢看到他手中端着的托盘...托盘里的内容:一碗粥,一张饼。

他和沮渠燕美酒佳肴,只让自己喝粥吃饼?

难怪书中都是贱男人虐待糟糠妻的故事,原来这就是现实,她还同他八字没一撇呢,他已如此待他。

“你现在不宜吃荤腥,先喝点粥,胃养好了再吃别的。”

“我没有胃口。”

她带着十五名举子前往凉州,只带回了高程一人,一想到那些因自己而死的焦尸,赵鸢胃口全无。

李凭云端着托盘朝她走来,随着他越来越近,赵鸢越是感到一股浓郁的悲伤。

李凭云用脚尖把凳子勾近,他坐在凳上,将托盘置于腿上,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张嘴。”

“我说了没有胃口...你...男女授受不亲的,不用你喂。”

“人各有命,赵鸢,举子之死与你无关。”

“可...是我一意孤行,若非我异想天开,想要送他们去参加秋试...是我的错。”

“既然你非要背负着他们的命,那就好好走下去,带着他们的抱负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我可以么?”

“赵大人啊...”李凭云用勺子搅弄着米粥,那一粒粒米花在他搅弄之下,翻腾不息,与命运的死水斗争。“你信天有正道么?”

“...从前犹豫过,可经过晋王一事,我似乎是信了。”

“不论它存不存在,只要你去追逐它,它就存在。赵大人,有我在,你怕什么?”

赵鸢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正道。

“李大人这张嘴真是会哄人人,难怪北凉公主都放下对大邺的成见,前来帮你。你把粥放下吧,我自己来。”

赵鸢眼珠一转,李凭云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既然知道她是来帮忙的,你呕什么气。”

沮渠燕这时来太和县,一定不是偶然。赵鸢脑筋一转,就猜到李凭云是故意请她来的。

他知道周禄定要去晋王面前告他一状,于是周禄一走,他就写信给沮渠燕,名为商谈两地贸易之事,实则引沮渠燕带兵入城,威慑晋王派来除他之人。

沮渠燕受过他的恩,自然会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