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非昔日小白,在张伯这个老江湖的熏陶下,他对江湖事已有了较深的了解。

六级武师自爆的杀伤力毋庸置疑。

可是看看他师父!

他最善良最美丽最尊贵的师父做了什么!

力压自爆,毫发无伤。

厉害得让人忍不住五体投地。

“师父!你真神了!”激动之下,喊出刻在内心的称呼。

陆见微从容吩咐:“天快黑了,把灯点上。”

“我去点!”岳殊见宋闲惨不忍睹的模样,只觉大仇得报,心中畅快不已。

薛关河:“一天没吃饭了,我去做饭。”

张伯乐呵呵道:“我去烧火。”

三人各自找到活计,奔赴左右,余下住客聚拢在庭院中,震撼得已经说不出话。

韩啸风早就听闻八方客栈的诡秘,否则来时也不会那般客气礼貌。

玄镜司紫衣使,不受江湖客待见,自然也不会待见江湖客,他去别处查案,没法与人讲道理,只能以势压人。

幸亏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得罪陆掌柜。

“陆掌柜的恩情,韩某记下了。”他抱拳行礼道,“韩某出门在外,身上没有带足够的银钱,不知可否等此案结束,韩某再登门拜见?”

陆见微沉浸在喜悦中,便大方应允,问:“韩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宋闲与宋福?”

“自然是带回玄镜司审问。”

宋闲虽全身经脉尽断,已然说不出话,但只要用药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开口。

他要不行,还有个宋福。

陶杨闻言,心中茫然不定。

师父成了杀人犯,被玄镜司带走,闲云山庄以后怎么办?

还有魏师妹说的兰师姐、梅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乱得很,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魏柳却极冷静,见恶心的贼子被俘,心中快意,说道:“韩大人,你之前说他带领一百多人夜袭白鹤山庄,可白鹤山庄案发当晚,闲云山庄大部分弟子皆身在山庄,即便在外行走的,也不过十数人。”

一百多人是从哪儿来的呢?

韩啸风正色道:“多谢魏姑娘提供线索,此事我已查到,但具体是何人参与,尚无头绪。”

闲云山庄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魏柳神色哀伤:“山庄内的师兄师弟们不知,我有次为死去的师姐们整理遗容,意外发现她们死因蹊跷,便翻阅了山庄内已故人员的名单,发现意外亡故的师姐们,均为三级或三级以下修为,年纪也多在二八。”

“畜生!”阿耐愤愤唾骂,“魏姑娘,这样的山庄你还是别待了,免得沾一身腥。”

魏柳不由看向陆见微,迟疑道:“庄主虽龌龊,庄内同门却大多温善仗义,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虽不如陶杨如临崩塌,却也不知前路在何方。

闲云山庄本无罪,有罪的是人。

陆见微瞧出她的意思,思忖几息,还是选择点破。

“山庄无罪,山庄的弟子亦无罪,但山庄经营需要钱财,钱财从何而来?你提及的已故师姐们,会不会是某人或某些人敛财的工具?这样的山庄,你还待得下去?”

魏柳脸色倏然一白,如果山庄上下的吃穿用度,也有来自师姐们的卖命钱,那她……

她忍不住干呕一声。

陶杨闻言,只觉一声惊雷劈下,浑身一颤,握剑的手微微发抖,面色青白交加,按捺不住,对着宋闲诘问:

“师妹说的都是真的?陆掌柜说的也是真的?你到底有没有这么做?那小竹呢?小竹的死也不是意外吗?”

怎奈宋闲回答不了他,只能躺在地上瞪着双目,出气多进气少。

“小竹又是谁?”阿耐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魏柳看向几近崩溃的陶杨,满眼复杂。

“小时候竹师姐救过陶师兄的命,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不过竹师姐长得漂亮,天赋却不高,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出了意外。

“哦,”阿耐又问,“你们山庄的弟子都是孤儿?”

“是的,我们都是他捡回来的。”

阿耐状似随意道:“确定真是捡回来的孤儿?随意捡,就能捡到魏姑娘和陶公子这样好看的孩子?山庄其他弟子是不是都挺好看的?”

“……”

二人脸色更白,瞳孔骤缩,呼吸都变得沉重急促。

之前没想到这一点,阿耐指出后,越想越是心惊震悚。

如果……他们本来不是孤儿呢?

其余人俱面色震动。

若真是如此,宋闲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他犯下的罪孽实在太深太重了。

“韩使,宋闲的罪状便由玄镜司查明,并公告天下。”陆见微目光掠过其余人,“至于方才的保护费,客栈伙计外,一人一万两。”

她先往高了说,若有人掏不出,再酌情扣减。

但,无人反驳。

命永远比钱重要,方才那般危急的情形,若非陆掌柜以及可能存在的高手,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会死得不能再死。

温著之先表态:“陆掌柜,方才形势迫人,你力挽狂澜,定然损耗颇多,温某愿为阿耐、金兄和自己各出二万两。”

陆见微眼睛嗖地一亮,富豪大气!

她笑眯眯道:“你们之前已经出过,一月为期,我保护你们是应该的。”

“之前的约定只适用于寻常,方才情势特殊,温某愿另行支付,就当是回报陆掌柜的救命之恩,还请陆掌柜笑纳。阿耐,取钱匣来。”

阿耐应声进屋,几息后捧出木匣,递到陆见微面前。

“陆掌柜,你刚才真英勇,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大善人,阿耐真心佩服你!”

陆见微示意张伯收下。

所以是江南首富呢,不仅大方,说话还好听。

她就喜欢跟这样的人做买卖。

“等等!”金破霄忽然出声,“温兄,先前你帮我垫付,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次我自己来吧。”

“金兄不必客气,”温著之笑道,“你若过意不去,我倒有一事相求。”

金破霄爽快道:“你尽管说!”

“若藏宝图破解,可否请商行的弟兄们助我寻得灵药?其余财宝,尽皆分给弟兄们。”

金破霄皱眉:“那怎么行?!灵药是你的,宝藏也是你的,我定会召集兄弟助你去寻宝藏!”

其余人:真是越听越羡慕嫉妒恨。

两人达成意向,陆见微收下六万两银票,心情畅快地踏进厅堂,坐到柜台后,借抽屉遮挡,将银票收回系统,公账上的数值唰唰涨至六万。

真希望这样豪爽大方的首富多来几次!

“陆姐姐,”魏柳抹去眼泪,红着眼眶行至柜台前,恳切道,“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等我回去筹到钱,再送过来给你,可以吗?”

陆见微关切道:“回去就能筹到钱?”

魏柳道:“我方才已与陶师兄商量,等师……等他的罪行公告天下,我们便解散闲云山庄,山庄一切财物悉数冻存于钱庄,取其中四万感谢您,待玄镜司查清庄内弟子的身份,若并非孤儿,则从中抽取钱财弥补,若是孤儿,则平均分配,让他们可以自行安家。”

陆见微只是颔首,未作评价。

她没问对方今后有何打算,也没问同门弟子会不会听从他们计划。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没必要干涉。

玄镜司四人则承诺案子结束,就把银钱送来。

奖金和保命费一个不缺。

岳殊在旁忽道:“韩大人,你们为白鹤山庄一案奔波至今,又以身涉险,这钱不能让你们出。白鹤山庄虽然没了,可还有些藏品产业,变卖之后肯定能凑齐。”

少年的神情太过真挚,韩啸风办案多年,纵然心硬如铁,也不免有些动容。

他缓声道:“我们去过白鹤山庄,庄内财宝皆被洗劫一空,应当是被宋闲等人盗取,你可以与张管家列一份清单,若能从闲云山庄库房寻到,便可拿回去。至于我四人的保命费,自由玄镜司承担。”

“韩大人……”岳殊面露急色。

陆见微适时打断:“韩使秉公执法,陆某佩服。但你们日夜奔走,为查出真相不惜涉险,我决定给你们打个折,一人五千两,从阿岳账上出,这样,你们既还了我的情,阿岳也还了你们的情,如何?”

一人五千,四人就是两万,加上方才的六万和四万,就是十二万。

还是赚了!

韩啸风冷厉的眉眼镀上温和,他朝陆见微抱拳,再向岳殊拱了拱手。

“韩某在此谢过了。”

江湖客中也并非没有通情达理的人。

此案虽惊险,好在还算顺利。

陆见微:“保命费不用给,奖金可别忘了。”

韩啸风失笑:“陆掌柜放心。”

众人没有回房,齐坐厅堂,等待薛关河的晚饭。

韩啸风用药吊住宋闲的命,让他不至于死,却也治不了他的经脉。

经脉尽断的痛苦,少有人能忍受。

就让他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