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陆见微开口。

来人立在窗边,一动不动。

他身量颇高,一身玄衣颀长挺拔,衣襟和袖口皆有暗金绣纹,皮质的腰封裹住腰线,下悬一方铁制令牌,正面烙着“镜”字。

身份显而易见。

陆见微随手挥出桌上茶盏,击向窗边。后者下意识用刀格挡,茶盏撞上刀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落了一地。

院外之人听见,却并未在意。

囚兽挣扎是常有的事。

陆见微问:“阁下何人?”

“玄镜司,裴知。”

“裴知?没听说过。”

“……”

“有何贵干?”

“捉拿凶犯。”

“谁是凶犯?”

“上官鹤。”

陆见微踢一脚瘫软的人。

“你说他?”

“嗯。”

“他犯了什么事?”

“梧州葛家。”裴知顿了顿,“骗杀无辜武者。”

陆见微挑眉,案子查得可真快,骗杀武者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要带他回玄镜司?”

“嗯。”

“可他要杀我,我也是苦主,我不想让他进玄镜司。”

“……”

“你方才说他叫‘上官鹤’,莫非他出身泸州书院?”

“是。”

陆见微眯起眼:“真是有意思。”

一个是神医谷的名医,一个是泸州书院的嫡系,二人狼狈为奸,残害势力弱小的武者,哄骗没有背景的江湖客自投罗网,实在是令人骇然。

“院外还有他的同伙,叫窦亭,你将他抓来。”

裴知:“……”

他默然几息,跳窗离开屋子。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闷响此起彼伏,龟鹤居内的仆从杂役如沙包一样连续不断被扔进主院。

还都被点了穴,没有人嚎叫出声。

陆见微想了想,也点了上官鹤的穴,拽着他的头发,径直往门外拖。

行至门槛时,门槛太高,上官鹤过不去。

“不是门槛太高,是你不够努力。”陆见微语重心长道,“咱们试试你蹭掉几层皮才能出这个门。”

上官鹤:“……”

头皮要掉了啊啊啊啊啊!

八级武王皮糙肉厚,后背磨一磨门槛没问题,唯独发根依旧脆弱,经过长时间反复拉扯,一绺头发从他头顶脱落。

有点疼。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秃了。

上官鹤想死的心都有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颓丧。

他无比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

一直拽不出来,陆见微也烦了,懒得再折磨他,索性踢翻门槛,将人拖到院子里,与窦亭并排躺在一起。

裴知拎着最后一个仆役进院,身后还跟着夫妇二人。

龟鹤居里动静这么大,夫妻俩察觉到不对,出了院子看到裴知捉人,才知道发生了大事,便跟过来瞧瞧。

“是不是都解决了?”另有一人轻功飞来,“易容女侠如何——”

声音戛然而止。

陆见微轻笑:“梁神偷与玄镜使很熟?”

“熟什么?”梁上君嫌弃摆手,“那日见后,我对女侠的易容之术颇感兴趣,便跟着来到这里,谁料前日见到有人易容成你现在的模样出去,觉得不对劲,就去玄镜司报了案。”

毕竟只有玄镜司热衷于管这种事。

陆见微没有追根究底,扬眉道:“这么说,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我哪敢称得上是您的救命恩人?”梁上君极有眼色,这个宅子现在是谁做主,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如果,您愿意与我交流一番易容术,我也是非常欢迎的。”

陆见微:“……”

她没有理会,目光转向一个药仆,后者被点了穴,僵直躺在院中,眼里流出极度的恐惧。

“这么难得一见的场景,合该邀请更多的人前来观赏。”陆见微向梁上君抛出一枚药丸,“喂他吃下。”

梁上君乖乖塞进药仆嘴里,等药丸化了,才问:“这是什么?”

“毒药,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内脏就会破碎,从嘴里一块一块地吐出来。”

众人:“……”

药仆都快哭了,他想求饶,怎奈被点了穴,根本开不了口。

“我不是真的要杀你。”陆见微笑着说,“等解了穴,你即刻赶回神医谷,通知谷内医师,窦亭光天化日之下,竟对龟鹤居士做出不可描述之事,被路过的好心人看见并阻拦,好心人义愤填膺,将人押在龟鹤居,正要为龟鹤居士讨回公道,来晚了,窦医师可能就没了。”

众人:???

“你若说错一个字,解药就没有了。”陆见微幽幽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谷求药,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找到医师替你解了毒,你就自由了。要不要赌一下?”

药仆:“唔唔唔。”

不赌!不赌!快解了他的穴,他现在就赶回神医谷!

“裴指挥使,穴是你点的,你来解。”陆见微说。

裴知飞出一枚铜钱,击打药仆穴位,药仆猛地一颤,穴道甫一解开,他就连滚带爬离开院子。

等人来还有很长时间,陆见微不是干等的主,她把目光投向另一人。

那人仰躺于地,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陆见微抛出一颗寻常客,吩咐道:“先喂药,再解穴。”

梁上君下意识接过,然后愣住。

好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等等,这不是“寻常客”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种被使唤的感觉似曾相识了!

“易容女侠”就是陆掌柜啊!

本想拒绝的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掌柜到底出自什么师门啊,连易容术都如此精妙非凡。

梁上君乖乖喂了药,裴知也解了穴。

那人发现自己内力皆被压制,面露惊愕之色,一时忘了从地上爬起。

“那日你迎客很是热情,”陆见微笑着说,“只可惜这几天都没见过你。”

五级仆役回神,哑着嗓子道:“江湖上能压制内力的唯有‘寻常客’,你是陆见微。不,不对,你没有易容。”

“原来那些易容面具是你做的。”梁上君讥讽道,“做得也忒粗糙了,我一眼就能瞧出来,怪不得你眼力这么差。”

“你是何人?”仆役问。

梁上君:“我是你祖宗。”

“我累了,你去搬把椅子,再煮点茶。”陆见微毫不客气地使唤,“若不想你主人被千刀万剐,就听我的话。”

仆役:“……”

他不由自主看了一眼上官鹤,后者头顶秃了一块,渗着血丝,整个人狼狈至极,再无八级武王的风度。

怎会如此?

这可是八级武王啊!

仆役认命去房里搬出椅子,放于廊道,又搬出矮几和茶炉,动作娴熟地煮茶。

茶香盈满庭院。

夫妇二人看到现在,还是没看明白。

妇人小心翼翼问:“沈女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着急,等人来了,自见分晓。”

陆见微坐在椅子上,悠闲品茗。

无名功法在体内运转,一步一步蚕食消化方才吸收的内力,八级实力越发稳固。

武王的境界果然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