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书书的观察入微和缜密逻辑,仅仅通过一些残旧的手稿和书信,就将一个掩埋了三十年的惊天大案理了个通透。

“巴啸雨是个不善言辞极其内向的人,在准备殿试时,就住在驿站的简棚里闭门不出。就连和自己的恩师,也更多的是通过书信交往。从他们书信来看,巴啸雨绝对是个不世之材,茅直斋非常欣赏他的才华。可是忽然就在殿试的头一个月,巴啸雨突然失踪了。在茅直斋的手稿里,能看出他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并且对巴啸雨担心至极。”

“而在茅直斋的手稿里,还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茅直斋说,这个和巴啸雨同期的青年,是个一顶一的酒囊饭袋,莫说写文章了,就连大字都认识不了几个。可这人是个世家子弟,通过过重渠道想登门拜访寻求他的提点。”他张了张嘴,仿佛接下来的这几个字是千斤的石头难以搬起那样。

“这个人,叫乐谦——”

“乐以谦?”墓幺幺的眼皮一跳,这个名字很她有些熟悉。

“当今珑翰院的长勋执尹。”关书书揉了揉眉心,深深地看着墓幺幺,“也是三十年前殿试的状元……”

墓幺幺嘴角微微勾起,有些玩味。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这个执尹大人,可不就是前一段时间上书为蔺藏锋求情的那位吗。

“茅大先生在手稿里,这位当年的状元爷,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蠢材一个。”他望着那些手稿,“可现在乐谦已经是圣帝跟前的红人,乐大先生了。他现在可比当年的茅大先生还要冠盖哗世,才华斐然不可语,年纪轻轻就已在朝野之中如鱼得水。”

“你还记得茱萸花簇雪的功效吗?能让人……才华横溢。”

“这样一来,这一切都说的通了。出身寒门的凡人巴啸雨被做成了茱萸花簇雪,而有钱有人脉的世家子弟乐谦则买了它。换言之,乐以谦吃了巴啸雨,偷了本该属于巴啸雨的才华和地位。”

关书书难掩痛恶之色,薄脆的手稿硬是在他手里攥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

“巴啸雨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写了那人皮诗送给了自己的恩师茅直斋。那诗写的极为绝望仇恨,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让茅直斋来帮自己沉冤昭雪报仇雪恨。”他继续说道。

“所以茅直斋收到那封人皮诗,根据这个,查到了茱萸花簇雪这些事情。之所以引起这大祸临头,怕他是动了根本。哪怕他没查到这些事情的主谋,也离那主谋不远了……”墓幺幺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茅直斋当时的身份地位,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杀了就行,所以那些人才设计了殿试上突然出现了巴啸雨的替考者,以及那首反诗。这些人,不仅是要茅直斋死,还要他的恶心,死不瞑目。”

“可为什么要让茅直斋失踪而不是直接让圣帝杀了他?”关书书始终有些不明白这里。

“因为处决茅直斋这样的人,圣帝一定会选择最声势浩大的形式来进行。而这样就意味着,这是一场盛隆的公开处决,茅直斋为官这么些年,且不说会不会有忠门子弟,就说与他藕断丝连难免有人不信的。更何况以他的聪明才智,他一定在案发之后就明白这一切的原因了。如果说,他在刑场上喊出这些事情怎么办?就算不喊这些事情,他哪怕喊出一个冤字,都难免有人为他请冤。毕竟,如你所说,这个人在民间的声誉极好。”墓幺幺说道。“所以,为了免于夜长梦多,不如一了百了,让他直接消失。”

“这样以来,坐实了畏罪潜逃,还以绝后患。”

“一举两得。”她的视线幽幽停在茅直斋的那落款之上,莫名有些怅惘。

砰——

关书书拳砸在了桌上,动了十成的气力却没用化力,拳上被碎开的木刺划出一条条的血痕。他双拳撑桌,垂头重重的呼吸着,黑发垔垔,却遮不去他眉眼里盛烈而复杂的愤恨。

“这些人欺公罔法,就真的不怕天理昭昭,因果报应?!”

墓幺幺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拿出软帕帮他擦去鲜血,“他们不怕法,是因法永不可制约所有人。他们不怕报应,是因报应是弱者幻想。”

他抬头,眼睛里更是失望。

她并不在意,用软帕帮他简单包扎着:“可他们并不是不怕,是他们至今还未遇见足以让他们都害怕的存在。”

她掀起眼帘,望着他说,“是因为他们至今,还未遇见我。”

“……”

关书书呆愣了半晌,忽然忍俊不禁。刚才压抑的阴霾好像在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里,轻飘飘不知所踪。

可笑意还未来,他又沉沉地看着那些手稿说:“在这里面,还有一件我搞不懂的事情。”他掀开几张手稿来,拿出一封书信给她,“这里面反复出现了三个字……”

“净博罗。”她念了出来。

见她这样表情,他有些吃惊。“你知道什么意思?”

墓幺幺放下手里的手稿,微笑着看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哦……”他叹了口气。“也罢,我再看看吧。”

“先吃饭吧。”她按下他的手,说,“吃完了再看,我可不想小书本你出师未捷先饿死。”

“好吧。”他走到饭桌前,开始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了筷子。转过头来看着墓幺幺说:“我还是没有搞懂,茅直斋是怎么只是通过巴啸雨的一首诗就查到这么多的。”

他喃喃着那首人皮诗,“千金白玉盏,茱萸花簇雪。曲者何人赏者谁?漫山野魂望婵薇。怀璧人不归,人不归,死宅做坟我做鬼,叫你们各个提头来跪。”

“还记得那个叫白王的首领吗?”

墓幺幺翻看着手稿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来。

“那首人皮诗里的婵薇,开始我们一直不敢去想,因为……如果说白王是那两位公主之一……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了。”

他的状态有些不好,脸色苍白的很。“可如今这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如果说当年茅直斋无论查到了这两位之中的谁,那他都不会得以善终。所以茅直斋才会引火烧身,所以茅直斋才可以在月族的流沙牢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乐谦才敢跟茅直斋的书信里那样的狂妄和嚣张,所以这样丧心病狂的罪恶才得以在青天白日之下得以维继……所以他们,才什么也不怕。”

他仿佛发了癔症一样,猛然站了起来,快速走到墓幺幺的旁边书桌上,拿起一只毛笔快速地在纸上将那首人皮诗写下,并且标注了谱点。

他的手开始颤抖。这上面的谱点,拼起来正正是白王两个字。

当写完最后一个点的时候,毛笔啪地一下掉了下来。

“怪不得茅直斋能查到他们的命脉……怪不得巴啸雨这样的才子,才会在一首诗里用了两个谱。前两句走的是九机煌的词谱,最后一句是月海棠慢的曲……根据谱点挑出来,是煌……月……”

“而三十年前,十三公主还未归位,连圣帝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白王……是煌月……长公……”

不待他说完,他的眼前登时一花,墓幺幺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直接按到在了桌上。

她的发垂下,落在他的脸上。

她的眼睛里,不再是一览无余清漾漾的无边翠波。

她低下头来,俯身在他耳边,依时,如飘过他肩上的落叶。

“太聪明,是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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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补更,争取明天四更以上吧。

爱你萌。

今天一更字数多一些,就不分章了,不然影响阅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