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言处理完陈大宝的事情就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是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在。

一声不吭就离家三天,许若担心死他了。

害怕哥哥一冲动就去做什么糊涂事了。

她这三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在城里到处跑,到处问人,毫无结果。

见哥哥回来了,许若连忙放下碗筷,扑上去,问:

“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啊,出门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因为事情比较突然,带着一具尸体,许一言也不方便回家来,所以才没通知他们。

许一言道:“去给一个朋友帮忙送东西了,比较突然,时间也紧迫,就没来得及。”

“原来是这样”许若拉着他去饭桌坐下,“饿了吧,先吃饭吧。”

在叔叔的家里,叔叔婶婶和他们的儿子许聪明是吃大桌子的。

而许一言和妹妹则是在旁边的小桌子前蹲着吃。

两张桌子的菜自然也是不同,就用不着细说。

寄人篱下的日子,总不是那么好过的。

“哟,原来还知道回来啊。我还当你是翅膀硬了,长骨气了,不吃我们家饭了。”

婶婶眼都不抬一下,盯着菜碗给儿子夹菜。

“没想到你晚上回来,没做你的饭菜。你在旁边等我们吃完了吧,兴许剩点。”

叔叔抬起头来张了张口,想说话。

婶婶有意无意的用筷子敲了敲碗边。

他也就知趣的闭嘴了,端起饭碗遮住脸,大口刨饭吃。

“哥你吃我的吧,我吃不完那么多的。”

许若把自己的碗筷推到许一言面前,抹了抹嘴巴,拍拍肚子,示意自己吃饱了。

一碗稀饭,一小碟青菜,已经吃了一半。

往常这点饭菜,就是全吃完了,也就只能够七分饱。

稀饭消化快,还没等睡着的时候就又饿了。

婶婶突然说起闲话来:

“老许,我前些天发现我们家有耗子。”

叔叔回应:

“耗子?赶明我去老高头家把他那只大黑猫借过来,住几天耗子就没了。”

婶婶抬眼看了一眼小桌这边,道:

“就怕这耗子太大了,老高家的大黑猫也不顶用。我今天去市场上买了把锁,晚上把厨房门锁了,这耗子就进不去了。”

叔叔有些搞不懂了:

“这耗子再大,它也怕猫啊。再说了,你是不是糊涂了,进耗子那是上个锁就能拦住的吗。还是得有只猫镇宅。”

许若听出婶婶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有些脸红,低下头不说话。

心想还是被婶婶发现了。

看来今晚上是不能去厨房拿东西吃了,那就多喝些水垫巴垫巴吧。

许一言推开了面前的稀饭和青菜,满脸嫌弃道:

“谁吃这玩意儿啊,一清二白,没点油水。”

婶婶冷哼一声:

“不合少爷你胃口啊,挑三拣四的,去外边吃去啊。外边口味多,啥都有,还有人伺候,多舒坦。”

“还别说,我今天还真就在外边吃了才回来的。”

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一包油纸,放在桌上打开来,一股扑鼻香。

许聪明闻到了肉的香味,一下跳下桌,叫道:

“是烤乳鸽,烤乳鸽。”伸手就想要抓来吃。

许一言一筷子打落他的手,道:

“这可是魁元楼的招牌菜,想吃啊,让你娘给你买去。这是我买来给我妹吃的。”

许聪明捂着被打疼的手去找娘,喊着也要吃烤乳鸽。

婶婶面带怒容,站了起来:

“好啊,你小子还敢偷钱了是吧!老许,看到没,家贼啊,家贼!”撸起袖子作势要打。

许若也意识到不对,拉着哥哥的手臂问:

“哥,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个?”

许一言在扎纸铺打工的工资,每个月都如数上交了,用以补贴家用。

身上从来都是一穷二白,怎么突然会买得起魁元楼的烤乳鸽了,不由得让他们惊讶起疑。

魁元楼可是城内能排前三的大酒楼,这乳鸽更是一绝,价格不便宜。

许一言从容淡定,撕开一只腿递给妹妹,道:

“这银子是我帮朋友送完东西后给的酬劳。你哥什么为人,你还不知道吗。”

婶婶自然是不信,已经去拿起扫帚了:

“你有什么朋友老娘还不知道?送什么东西能抵得上这。”

许一言道:“你不信我也不能逼你,但你要说我偷你家的钱,就得讲证据了。”

“好,好,你还不认账是吧,我这就去把钱罐子拿出来。”

婶婶雷厉风行,很快就拿出来她房间里藏起来的钱罐子。

倒出铜钱,和叔叔一块数起来。

越数,脸色就越不好看。

因为铜钱的数目确实是对的,许一言还真没偷拿。

银子其实是许一言借宿陈大宝家中的时候,根据记忆,在墙角找到的。

是陈大宝藏的私房钱,想积攒下来偷偷给媳妇儿买块布做新衣裳。

许聪明允吸着手指,眼巴巴看着许一言兄妹吃烤乳鸽,口水留满了衣领子。

婶婶看着许一言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样子,一肚子的气无处可发,就教训理骂起儿子来。

儿子哭,老子劝,好一出欢腾的闹剧。

一边吃许一言一边问妹妹:

“你知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进耗子?”

许若愣了一下,怎么哥哥还要说这事儿啊,摇了摇头,说:

“不知道,可能是肚子太饿了吧。”

许一言忍不住捏了捏妹妹红扑扑的脸颊,道:

“那是因为太脏了啊,耗子就喜欢往脏的地方跑。是不是经常在臭水沟看见成堆的耗子,明白了吧。”

许若没能听明白玄外之音,恍然大悟,点头道: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一旁的婶婶听明白了,脸色铁青,道:

“嫌我们家脏啊,那好啊,搬出去住啊,还赖在这儿干嘛。不是看在你们身上那点老许家的血脉,能白养你们这十多年?没成想养出个两只白眼狼来!”

如果不是因为信阳城的房价太贵了,许一言当伙计那点碎银是杯水车薪,他早就和妹妹搬出去住了,还用得着留下来日夜受气?

婶婶当初并不想收养这俩兄妹,是因为官府的强制抚养要求,以及当时她还没生下儿子,需要给许家保一个种。

后面许聪明出世,许一言兄妹的生活待遇就江河日下。

一天不如一天,完全是有口吃的吊着一条命。

婶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大言不惭了。

许一言吃完乳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

“呵,好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实话告诉你,在这个家的气,我已经受够了。就那柴房,连张床都没,还到处是虫子,还让我睡一个月,您待我可真好。”

“呵呵呵,不想睡啊,出了这个门,爱睡哪儿去睡哪儿去。”

婶婶冷笑一声,指了指门口。

“但要是还留在这儿,就要搞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老许,你说是不是!”

叔叔是个耙耳朵,老婆说的话向来只有服从,不敢反抗。

当下连连点头称是。

又偷偷向许一言使眼色,想让他服个软,认个错,后面他在枕边来想办法,让他少睡两天柴房就是。

许一言以前在家里总是逆来顺受,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后来自己上交了生活费后,腰板就慢慢挺起来了。

最近因为许若许配给冯老爷公子的事情,三天两头就要和婶婶吵上一架。

大家也都习惯了,最后的结果都是许一言完败,获得温馨柴房一间,减肥晚餐一顿。

见婶婶动气了,许若忙不迭替哥哥道歉,还拉着哥哥劝他。

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才是,吵架一两句就可以结束了,别吵多了。

许一言在柴房睡的第一晚,心里就已经做了决定。

这个家他是不可能继续待下去的,也不会让妹妹一直待下去。

许一言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道:

“别说了,今天我回来你们家,其实只有一件事情要说。”

停顿了一下,把妹妹拉到身边,继续道:

“我妹是不可能嫁给冯家那玩意儿。去把婚约和提亲礼退了,叔叔欠的赌债,我会想办法凑齐,也算是把这十多年欠你们的衣食住行费用还清。”

此话一出,除了不明事理的许聪明外,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叔叔是震惊侄儿这是要和他们脱离亲属关系啊。

妹妹是震惊哥哥怎么又在犯傻了,他把自己卖了都凑不到三百两。

而婶婶则是在震惊,许一言居然是个这么自大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她震惊过后立马大声笑了起来:

“老许,明天快回乡下去看看,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不,可能是冒火了。你们许家后人有大出息了啊!”

许若道:“哥,你在说什么胡话啊,你去哪儿凑这么多银子,三百两啊,整整三百两!”

婶婶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听说书故事听傻了是吧,出门一趟挣了点芝麻绿豆的钱,就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你也不拎一拎自己几斤几两的轻重。平时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这会儿开口就说能凑三百两银子了。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许一言也没指望他们会相信自己,只是来表明一个态度,这个债务由他背了,别祸害他妹妹。

婶婶拍着胸脯,道:

“好啊,只要你能在月底之前拿出三百两银子,我也不怕得罪冯老爷,亲自去退婚!”

许一言摸着妹妹的头,温言道:

“这些天哥哥要去挣钱了,就委屈你在这里多待几天。最多月底,哥哥就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兄妹一起过好日子!”

婶婶忍着笑,道:

“好啊,我睁大眼睛看着,你们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