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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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插在连煜身上的匕首,霍芷自己先哭了。
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有些话不过是嘴上说得漂亮,哪里敢真的杀人?
连煜望见她下手的位置,猜出她这一击是奔着直取自己的性命而来,不怒反而大笑。
霍芷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满目的红让她腿脚发软,靠在树上,动弹不得。
连煜跌跌撞撞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用满是鲜血的手握紧了她的手。
鲜血的黏腻和腥味让霍芷浑身发凉。
“想杀我?”连煜笑眯眯地看着她,竟全无愠色,这让霍芷浑身的寒毛站立起来,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巨大的黑蟒缓缓缠紧了。
“下手的位置不错,”连煜低头看着伤势,面色平静地点评,仿佛这一刀不是扎在他自己的身上,“就是力道轻了点,不足以致命。”
连煜越是平静,霍芷便越是害怕,这样一个平静的皮囊下往往藏着癫狂的灵魂,那种疯狂的力量无人能预知它的走向,所以叫人害怕。
“既然你这么想杀我,不如,我送你一件礼物。”连煜的脸上泛起诡异的微笑。
霍芷还未反应过来,就察觉连煜将自己的手拢在匕首的刀柄上,使劲地往他身体里刺去。
霍芷几乎能察觉到锋利的剑刃是如何无情地撕裂皮肉,一点点刺穿人的身体,发出汁液四溅的声音。
“要杀我,我帮你。”
连煜的唇色略微地发紫了,可他还带着微笑,一脸餍足地看向霍芷。
匕首上有毒,既然她想看自己死,那不如成全他。
人说古时有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以江山为赠,他连煜人微身轻,并无江山为聘,只好用性命赢美人欢心了。
“你疯了吗?”霍芷惊吓间,竟然开口说话了,但来不及高兴,她只吓得把手从他手上挣出来,可是还感觉那开膛破肚的震颤感黏在她手上,久久地也不能散去。
连煜失血过多,整个人脱了力,几乎把全部的重量靠在她的身上,享受着二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小蝉,我只想知道,过往那些,全都是,全都是假的吗?”
霍芷一直摇头:“你放开我,我不是你的什么小蝉!”
“你就是她!”
霍芷推他不动,眼珠子一转,情急之下,出言激怒他:“对,我是应小蝉,那又怎样?过往种种究竟如何,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吗?”
连煜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只是一言不发地听她说着。
“在你身边那些日子,我没有一天开心过,你真以为你这种人配得到爱吗?我不过是畏惧你的权威,担心我的族人,逢场作戏罢了!你强迫得了别人一时,不能强迫一世!”
言语如刀,刀刀致命。
连煜的脸上狰狞起来,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死死地攥住霍芷的衣角:“我不信!我不信!不可能!你骗我!至少至少有那么一瞬对不对!你说过的,喜欢我,心悦我……”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执迷不悟?”霍芷冷笑着,把连煜满是血污的手一点点掰开,站起身来,眼角眉梢满是不屑地看向他。
连煜又吐出一大口黑血,这一次,是真的要肝肠寸断了,额角不停地冒出冷汗,浑身也在不住地颤抖着,大概,今日他便要魂归此处了。
只是望着霍芷那抹红色身影仓皇逃离的样子,他多少是有些不甘心!他至死也不信!他不信她从未动过心!
霍芷也不知跑了多久,她再没了多余的力气,跪倒在地上,天边的残阳像个血色的橙子,那样的刺目。
霍芷忽地忍不住干呕起来,泪水不知何故,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好痛,好痛,为什么一想到他那痛苦的神情,自己的五脏六肺好像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住了。
有什么好痛苦的呢?
他是那样的坏人,杀了他是为民除害!想来,那位含冤而死的北燕公主知道此事,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霍芷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她盯着太阳在想,如果她回去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那她和远哥哥的婚事是不是还能继续呀。
可是,脑海里总不自觉地想到他,想到他破碎的神情,霍芷的心里就特别难受,她总觉得连煜不像远哥哥所说的那样,可是远哥哥说的话,又怎么会错?
霍芷走得慢,眼见天要黑了,还没见到城门,她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了歇脚,擦擦脸上的汗珠,心里又莫名地放不下连煜,他伤得那么重,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此时,草丛里忽然响起了沙沙的声音,仿佛有个巨大的怪物蛰伏在草丛中。
霍芷吓一跳,以为是什么虎豹豺狼,她一头钻进草地里,往反方向逃着,忽见前方一片光明,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果见光亮尽头处有大量士兵聚集。
但是霍芷惊魂未定,不敢贸然出去,只藏在草丛中,小心地观察举着火把的那群人。
士兵们忽地安静下来,有三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他们面前。
草丛杂乱,遮挡霍芷的视线,直到这三人翻身下马,霍芷才从看清他们的衣着打扮,认出他们的身份,原想立刻从草丛里出去,只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一点点地浇灭了霍芷心头的温度。
二王子问:“找霍芷一事,可有眉目了?”
应远桥答:“回二王子的话,还在找,但并未有进展。”
“是没有进展?还是有本王不能知道的进展?”二王子话锋一转,眼眸抬起,目光灼灼地看向应远桥和霍文林。
应远桥捏扇子的手陡然收紧了,面上却还不动声色:“在下不解,还请二王子明示。”
“听说昔年有个大楚的皇子逃到南夏,但一直心有不甘,妄图再夺取当今隆兴帝的皇位,不知有没有这回事?”二王子慢条斯理看向应远桥,显然他的话语别有深意。
“哦?这倒从来没有听说过。”应远桥说,“南夏与大楚一向交好,是牢不可破的联盟。”
“可如果有人杀害大楚派来和亲的使臣,那应先生以为南夏与大楚数百年的和平还能维系吗?”
应远桥听着二王子咄咄逼人的质问,嘴角始终挂着浅笑:“可大楚的使臣已经走了,再说,以常胜侯的身手,何人能近他的身?”
“光明正大地交手,自然未尝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可如果下手的是个女子呢?”
应远桥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还是二王子您深谋远略,否则在下还要被继续愚弄了。”
二王子看向应远桥,不知他还有什么狡辩的法子。
忽见应远桥一把将二王子腰间的佩剑拉出来,寒光直冲天际。
众士兵也心下一惊,把手按到了刀柄上。
应远桥手起刀落。
霍文林的头颅便滚落到二王子脚边。
饶是二王子对应远桥了解极深,却还是被他的狠心和当机立断所震惊了。
应远桥杀完霍文林,旋即一掀衣摆,跪倒在二王子面前,双手将沾着霍文林热血的血刀奉上。
“对于霍大人,我早察觉他行动有异,只是一直不明白他的动机,今日经您的提点,我才总算明白,曾经霍大人醉酒后说他是十四皇子并非玩笑。”
二王子惊魂未定,擦了一把脸上未干的热血,冷眼盯着应远桥,好一个狡猾的敌人。
“之前我也曾听闻霍文林暗示常胜侯,夜半邀请常胜侯进入府上,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在我大婚之日,常胜侯突然要抢走霍芷,这原就是霍文林的一步棋!”
二王子紧紧盯着应远桥的神色,要从他的脸上找出破绽:“什么棋?”
“据我所知,霍芷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可霍文林一直教她杀人的法子,还曾赠予她一把涂满毒药的匕首,我想恐怕此时,那位常胜侯该性命不保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二王子此时顾不上与应远桥再周旋,只想尽力地挽回不可扭转的局面。
“我想,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霍芷抓回来,将她的尸体交给大楚发落,否则,南夏子民百余年的平静生活将彻底被大楚的铁蹄踏碎。”
“倘若霍芷现在便出现在你眼前,你下得去手吗?”
应远桥淡淡地回答:“她虽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我一直恋慕的人,可比起南夏的江山,适当的舍弃也是应该。我才吩咐下去,叫士兵们一旦抓到霍芷,格杀勿论。”
这一切,藏在草丛里的霍芷看见了,也听见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所有的信念全被击垮,远哥哥亲手杀了她的爹爹,亲口说将她视为弃子。
可是,这怎么会是真的?
霍芷再也无法忍受,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从草丛里走了出去。
二王子看到众士兵脸色一变,他回头望去,看见一身红嫁衣的霍芷缓缓从暗处走了过来,杂草胡乱地插在她的头发和衣衫上,鼻头和眼睛全是红的,真真是个叫人看了便生出怜惜之意的小可怜。
只是霍芷满手的鲜血,也落入了众人的眼睛。
“如此看来,霍姑娘杀了连煜已成定局,”二王子扫了应远桥一眼,“如今,是该你杀了你未过门的妻子来准备向大楚赔罪了。”
应远桥的手把扇柄捏碎了,不过他暗暗地将破碎的扇子收起,尤其不能让二王子看见了。这不是他的计划,霍芷本来不该出现在此的。
霍芷只是呆呆地朝应远桥走过去,在离他还有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远哥哥,不是那样的,父亲他不是什么大楚的皇子,他也没有什么颠覆大楚的计划,我是杀了连煜,可我不是故意的,你误会了,你快跟他们解释……”
听到她再度开口说话,应远桥又惊又喜,可眼下不该在此地重逢。
“杀了霍芷!还有什么可说的?”二王子转头看向应远桥,催促道,“快动手!否则将你按霍文林党羽论处!”
霍芷瞪大眼睛看向应远桥,她不信,她不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她更不信应远桥会如此绝情!
“动手!还愣着做什么?”二王子不满地看了应远桥一眼。
应远桥从士兵手中接过武器,弯弓搭箭,锐利的箭头闪着冷冷的光,直指霍芷。
“远哥哥……”霍芷的眼泪流下来,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应远桥这个人。
“嗖”的一声。
应远桥松手,利箭划破长空。
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