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容的头颅嘴角渗血,她的牙齿咬合得很紧,自始至终都不让自己太过狼狈,可这也仅仅只是螳臂当车,毕竟她断裂的脖颈处已经近乎流干了。

血水哗哗流淌,断头浮浮沉沉,越看越唏嘘悲哀。

由于是剑宗至高底蕴,想死也是没那么容易的,只要还存有一魂一魄,哪怕肉身全部腐化也不会消亡,因此此刻的张婉容虽羞愤交加,却还离完全死透有一段距离。

当然了,此情此景已算是生不如死。

又过了几次呼吸,她面前荡起一股漩涡狂风,霎时间呼啸遮面力道强劲,貌似有某种存在妄图切割现有时空跳回现世。

张婉容此刻的表情如丧考妣,她静静凝望着眼前的涡旋,可仅存的头颅已经不再有完备的护体真气,一时间险些被涡旋直接绞碎,吓得她下意识地往后飘飞,着实是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没过多久,面前的漩涡逐步停息。

上一刻还是吸纳四野的潦草风旋,下一刻整个风旋竟好似凝固一般静默于虚空。

细细观之,风旋由一颗颗细碎到尘埃般渺小的齑粉粒组成,它们每一颗都有不同色彩,每一颗都有自己固有的运转方向,每一颗都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恐怖修为,每一颗都好似有生命一般不是死物!

张婉容见状面色更加惨白,不单单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白,更多则是对姜京佐强大神通难以抵御的无力告饶。

她观齑粉,好似在观宇宙星辰。

那些齑粉以某种既定韵道在缓缓凝结,速度越来越快,粘合度越来越强,到最后缓缓形成血脉骨骼,缓缓凝成脏器血肉,缓缓流淌出鲜血澎湃,最终再次凝聚成一尊高大的黑衣身躯。

姜京佐归来。

以完全胜利的决绝姿态傲然归来。

没有人晓得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此刻完完全全获得了此次巨擘之战的斗法胜利。

这种胜利对他来说应该习以为常了,姜京佐不愧是修行有成的资深道修,貌似这世上除了陆潜和凌虚子,就没有真能令他大为动容的人事。

他静静等候着剩下的齑粉化成黑衣鬼刹剑,等候脸上还缺失的脸皮一块块被游离的齑粉补充完全,等到最后一粒齑粉融进他的身躯,他才伸出手不慌不忙地抓起张婉容的头发,将她滴血的头颅握在手中!

“现在还有什么想要问的,我可以施舍给你一个问题。”

“你......你把我的身体丢到了哪里,你怎可能会有滞空之力?”

刚刚银牙紧咬的张婉容总算松开了牙,口腔里积蓄的浊血瞬间便喷壶般喷洒出来。

“我也没太记清楚,大概是七百年到一千年前的某一时段,可能是北安王治下的某个时期吧,你问这个问题毫无用处,毕竟就算你现在完好无损,你也没这个本事回溯到那个朝代,毕竟你没有滞空之力。”

所谓滞空之力,乃是凝境巨擘级别以上修士能掌握的时间大法则之一。

寻常的巨擘诸如张婉容可操纵时间,却还达不到将自身与敌方停驻在时间长河某一点。

一旦能够做到在过往未来停驻,那便修成了滞空之力。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对大光阴之力的领悟还不够深,并非是只有大祖级别可拥有长时间滞空之力,巨擘高阶者依旧可以做到这一点,这不取决于境界高低,而是取决于自身悟性。”

言罢,姜京佐将提着的张婉容头颅晃了晃。

“换言之,和我相比你显得有些没脑子。”

张婉容闻言若说不气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此时她已经处在弥留之际,每说一句话都在加速自身生命的流逝,此刻被姜京佐气得满口喷血,却偏偏无可奈何什么都做不到。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修行世界就是这般没有道理。

“我知道你害怕秦家,只不过再难做也要量力而行,当然每个人做事情都有原则与苦衷,不管傻不傻,最起码别人没什么资格评判对不对,我只想说我认识一个混小子,他就很怕死,也很聪明,虽然猥琐,但确实是活得比你明白的家伙。”

姜京佐言罢竟罕见的抿起嘴角,好似在淡淡发笑。

他不打算再和张婉容多说下去,张口一吐喷出一道玄青龙气,绕体三周将一切气息完全隔绝。

这是高阶修行者在屠戮时经常做的手段,以姜京佐的手段境界,想要做到杀人不留痕迹完全无碍,而姜京佐却并不想将张婉容完全抹杀,他仅仅只想隔绝掉张婉容临死前的寄灵牌幻象。

下一刻,他释放阴煞之力,将张婉容头颅中的后脑神宫彻底搅碎,连带着三魂七魄一同将其焚化殆尽!

剑宗至高底蕴张婉容,连带着名震北戎的高徒秦牧雨,于一日之间一同被姜京佐斩杀!

做完这一切,姜京佐缓缓下落。

他寻了处土坡,将头颅放置其上,随即看了看西方某处方位,不晓得是在看西北的西梁,还是在看西南的南疆。

“师父,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京佐喃喃自语。

他没有马上离开此间,而是转身看向张婉容的头颅,看了半晌后嘴角罕见勾起一抹微笑。

“安后生,正所谓君子不器,虽说你不是君子,可不器意还是成仙必由之路,既然你与我同为三清古经传人,那今日我便再帮你一手,望你多多揣摩人世艰辛,今后能够尽快登峰造极。”

向来神秘莫测的姜京佐又开始胡言乱语,说完这番神秘兮兮的话后,他抬手凌空激射真气,在张婉容头颅所在土坡上刻下了一行真气凝字——

杀人者,安化侍是也!

这行字他故意使用了阴煞之力,毕竟安化侍的紫黑魔气与鬼道真气和其相仿,想要惹人误会再好不过,加之在屠戮张婉容之前,姜京佐已经用玄青龙气蒙蔽了寄灵牌,即便北戎有查到,也决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就这样,姜京佐在安化侍浑无直觉的前提下将他给卖了。

究其原因,也唯有他自己才能知根知底。

缓缓腾空,破碎虚空。

姜京佐瞬间消失在山岭之中,由于其施展的是空间大神通,根本没有丝毫移动轨迹,因此也难以捕捉其到底去向何方。

......

不管怎么说,此间事暂歇。

另一边厢,三大王朝对南靖王朝的国战还在猛烈进行。

北境北江城防线、南境长峰峡防线、西北境武岚州防线全部陷入被动,新走马上任的三军主帅叶良镛根本不堪重负,三大防线节节败退,无数晦暗的战报令南靖大地蒙上一层血光。

此时,乃南靖历二零九年八月。

八月二十三,许久都未回归府邸的叶崇山竟出现在叶府。

这可惊着了一众叶家子嗣,男女老少上下家仆皆诚惶诚恐,不过潦草归来的叶崇山根本无暇他顾,他跟众人随便打了两声招呼,便风风火火的去了叶府后山的秘地。

穿亭过巷,一路上人越走越少,到最后完全寂寥无人。

叶府位于南平京东南角榆林大街上,由于叶家位列南靖第一家族,叶家的田产祖业也霸占了整条榆林大街。

换言之,榆林大街就是叶家的,而叶府就在榆林大街第四十七巷。

虽说是一处府邸,可实际占地却好似一座宫闱。

这也是叶家的权势彰显所致,自从乾星门之变叶家夺胜弄权后,如日中天的叶家子嗣便遍布各大领域营生,到如今甚至有叶府赛皇城的说法,足见叶家往昔的鼎盛态势有多么跋扈嚣张。

而这叶家后山,一直以来都是叶家绝密之地。

除了家主叶崇山外,旁人没有家主授命根本无权进入,也没人敢私自揣测后山究竟是什么样子,藏着什么宝贝,亦或是有何不可告人之处。

这其实也完全能够理解,毕竟各大家族都拥有各自的不可知之地,虽说不像七大禁地那般隐秘凶险,却也都是各大家族最强的底蕴所在。

因此有人怀疑,叶家那几位至高底蕴,应当往日里便坐镇在叶府的后山。

叶崇山一直走到了后山深处。

说是后山,其实足足有五座低矮山峰,看起来皆似丘陵一般并不高耸,却互相交叠成一方极度玄奥凌厉的道家法阵。

不好惹!

叶崇山对此早已看腻了,他此次回到后山也不是为了观景,而是步履不停一直来到第三座山峰中垂。

那里有一方巨大古洞,洞口密密麻麻有无数锁链缠绕封困,好似在防备着某些东西逃遁出来。

锁链呈猩红色,全部都是经年累月喷洒其上的凝固血块,也不晓得这洞中究竟埋藏有何等往昔罪孽。

来到此处的叶崇山略显慌张,他已经将头上的道簪又扎了起来,只不过一脸沧桑茫然还是有增无减,足见这段日子以来他还是难以释怀分毫。

来至洞口处,水龄章竟静静站在洞口下方默默伫立,好似在等他一般有所预感,见他来了也朝他抛来一个眼神。

“水前辈,钦儿的状态如何?”

“不好说,玄浑道章只能将他的命脉锁死,至于能不能彻底解除心魔,还是要看他自己怎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