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慎除却是万人敬仰天师,还有个身份是画师,她从小养在文慎膝下,即使没修炼到知微境界,也不可能认不出她师父真迹.

万物或多或少都有灵气,这幅仕女图灵气极重,直白来讲,她们勉强能称作画中仙.

贺喜讲要带走港府邻居那一刻,旁人反应皆是有鬼.

如果真有鬼,港督府早就煞气弥漫,麦港督也不会只是睡不好觉那么简单.

只是过犹不及,这幅画灵气太盛,她带走也好,常人承受不住,自然就把它当成鬼怪来看.

贺喜仔细将它卷起,画一张清心符咒,以符咒作绳,封在画卷外.

“怪你们调皮,太吵啦,任由你们嬉闹,会吓到我阿妈.”贺喜安抚她们,“委屈你们点,我会记得放你们出来透透气的.”

行将晚间,贺喜送饭去金鱼街.

那人许久不见,在和粱美凤讲话,看样是刚到.

贺喜脚步发滞,粱美凤已经看见她.

“小囡,客生来找,看时间你该过来了,我让他坐等.”

贺喜看他,狠狠想,依他醒目,不去富康花园,应该是担心吃闭门羹,拐个弯来鱼铺,料想贺喜不敢当粱美凤面赶人.

好狡猾一人!

客晋炎两手插西装裤口袋,干咳一声喊阿喜.

“阿妈,吃饭了.”贺喜径自拆圆桌,摆碗筷.

粱美凤捕捉到两人之间异常,故作不知,先招呼客晋炎,“客生,留下吃顿便饭?”

客晋炎刚要应好.

贺喜把话接过,“阿妈,饭菜简单,客生又是忙人,不好留他啦.”

粱美凤瞪她,转头又笑,“客生你先坐,我去添点菜.”

粱美凤前脚踏出鱼铺,贺喜立时警惕看他一眼.

客晋炎无奈举双手,目光掠过她如花瓣的粉唇,正经说道,“我来找,是想你帮个忙.”

贺喜狐疑看他,“不是别有所图?”

他笑,这次目光是真定在了她唇上,不应反问,“小阿喜想我图什么?”

察觉到他视线落在哪,贺喜羞恼,捂嘴瞪他.

不待她爆发,客晋炎便正色道,“是我阿弟,晋年.”

“你阿弟怎么了?”

客晋炎不着痕迹靠近她些,“枪会之后,我就去了三藩市,晋年生病不见转好,我在三藩陪他数日,顺便商谈客氏埠外生意...”

客晋炎着重提他出埠时间在枪会之后,她是醒目小囡,会明白他意思.

他不是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人,哪怕只是贪吃了几口她唇瓣.

“看客生风尘仆仆,是才回来?”

客晋炎颔首,听她又问,“你阿弟生病还没有好?”

“没有,发烧不退,爹哋派飞机接他回港,现在伊丽莎白医院住院.”

贺喜让他坐,全然忘记方才还针锋相对待他.

“客生,你是要我去看你阿弟有无问题?”

粱美凤匆匆回来,折叠桌上多几道菜,狭小鱼铺,三人坐里面不免拥挤.

粱美凤殷殷为客晋炎夹菜,她身姿肥胖,贺喜夹在二人中间,时常被挤靠到客晋炎胳膊上.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触碰,并没有半分不耐.

“阿妈!”贺喜嗔她,“你乖乖吃饭,吃完我陪客生去趟伊丽莎白医院.”

“谁生病了?”

客晋炎放下筷,把客晋年情况讲给她听.

临走前,粱美凤捞六尾锦鲤装玻璃缸让贺喜捧着,“不好空手去.”

又叮嘱,“记得懂礼貌知不知?”

“知道,我会回来晚点,阿妈你先睡,别等我.”

伊丽莎白医院病房门口,两个西装彪形大汉守门外,看见客晋炎身旁有小囡跟随,视线不觉落在她身上,她穿棕色格子绒裙,小皮鞋,花一样的年纪,花一般的容貌,客生和她有说笑.

客晋炎看他们.两人立时收回视线垂头.

其中一个大汉为他们开门,偌大病房,除却菲佣护工,客丁安妮也守在病床旁.

“伯母.”贺喜先喊人.

又看向靠在病床的客晋年,他跟客晋炎有五分神似,只不过他略青涩,面庞也更柔和,可见是平时是个爱笑的人.

“客生,送你锦鲤,希望你早日康复.”贺喜把玻璃缸摆在电视桌旁.

客晋年烧未退,脸颊发红,嘴唇干涩,却不妨碍他打趣人,“我知道了,你是爹哋妈咪口中...”

客晋炎警告看他一眼,却并未能让他止住声.

他又故意拉长声音,“更重要是我大哥口中的贺大师,对不对?”

“我是贺喜,喊我阿喜也行.”她脸蛋发烫,这样回他.

客丁安妮轻声斥责他,“好好讲话.”

又朝贺喜笑,“阿喜随意坐,谢谢你来看望晋年.”

贺喜这才仔细看客晋年.刚才她进这层病房时,就察觉到了一种讲不出的怪异感,客晋年的病房犹盛,他身上更像是被尸气所缠绕.

好似常年与坟墓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人员.

她问,“客生,你在三藩市,有没有去过墓地?”

客晋年脸色骤变,连拍胸,“别唬我,我不耐吓的.”

他又对客丁安妮发誓,“妈咪,我是州立大学勤勉刻苦好学生,从不参加乱七八糟派对,更不会发癫去墓地找刺激.”

这点客晋炎能保证,“阿喜,晋年是有分寸的.”

“连日烧不退,医生还讲没事,我就讲,十有八.九有问题.”客丁安妮两手捉贺喜手,紧张道,“阿喜,晋年会不会有事?”

贺喜拍她手安抚,又问客晋年,“客生,旁人知不知道你生辰八字?”

客晋年挠头,细细作想,许久,恼丧拍掌,“我前女友知道.”

客丁安妮瞪眼,“你有女友?”

“妈咪啊,我不是三岁小仔,有女友不是很正常?哪像大哥,千年铁树难开花,不然之前那位律师小姐也不会耐不住寂寞...”

客晋炎听不下去,打断他,“继续讲你前女友的事.”

“她,她是泰国人,去年才到三藩,十八岁妹妹仔,卜卜脆,然后我就...我们就拍拖啦.”

贺喜想笑,客家兄弟,一母同胞,性格却大相径庭.

“结果她因爱生恨.”客晋炎替他补充.

客晋年耐不住为自己辩解一句,“女人心思我难猜,何况还是生番婆.”

“去年我生辰时她为我庆生,又追问我在几时出生,那时我也想不到她会与我吵架分手.”

客丁安妮柔柔问他,“所以你想让妈咪多个泰国来的儿媳?”

客晋年干笑.

贺喜思虑片刻,取出符咒,手指飞动,符咒很快在她手中折成三角,“客生,给我一件你平时总戴在身的东西.”

客晋年第一反应是他胸前垂挂的玉,忙拿出来,“我从小戴到大,没离过身.”

贺喜提前告知他,“今日它为你挡灾,可能会毁掉,你握它在手心,跟它告别吧.”

客晋年呐呐啊一声.不舍.

脸上笑容渐失,转为沉默,手指摩挲躺在他手心的玉,良久才递给贺喜.

贺喜转对客丁安妮道,“伯母,再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客丁安妮依言拔下,忍不住问,“阿喜,为什么要用我的?”

贺喜忍不住笑,“因为您的头发最长,能把符咒和玉绑在一块.”

客丁安妮略尴尬.

起身到窗口站立,贺喜再拿三根香烛,夹两指间,念咒一甩,香烛自燃,面朝西南方三拜,插入香炉中.

客晋炎还好,他是见识过贺喜作法的,客丁安妮和客晋年没见识过,双双口呆目瞪.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贺喜将绑了符咒的玉放置在窗台,低斥,“何方妖孽,侵犯我埠,速速现身!”

砰!

符咒自燃,玉碎几瓣,隐隐冒血气,越来越多,齐扑向客晋年,隐约能听闻孩童诡笑.

客丁安妮脸色煞白.

贺喜迅速以玉笔凭空画符,“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急急如律令,敕!”

刹时金光毕现,符纹为网,尽数挡住血气,嘶嘶作响,好似飞蛾扑火.

空中依稀有尸焦臭味.

良久,血气尽散,靠窗处,原本干净地板掉落一层灰迹,仔细看犹有不明物体在挣扎,直至咽气.

把玉笔安放在绒裙口袋中,贺喜又飞速折出三张安神符,先给客丁安妮和客晋年,告诉他们戴在身上七日.

“阿喜,那,那我是被怎么了?”

“你前女友啊,可能找人惩罚你了,拿你生辰八字炼小鬼.”

“番婆如老虎,似蛇蝎.”客晋年忿然嘀咕.

贺喜忍不住笑弯眼,她没坐太久,安抚客丁安妮片刻,便起身告辞.

平治房车有司机在前,贺喜和客晋炎并坐于后,她手中仍有一张安神符未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