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正在收拾教具,闻言忙说:“不用了,我回家吃。我……”她咬了咬唇,故意道:“我男朋友在家做饭等我。”

“老师,你是和你哥哥住在一起对不对?我知道的,你没有男朋友。”荀铮狡黠地笑了笑,一脸得意的神情。

月宜面色一红,谎言被他拆穿,愈发无地自容,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你快去食堂吧。我要走了。”

“我和你一起,我请你吃饭。”荀铮继续邀约。

月宜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侧过身面对着荀铮,少年今天的衣服好像是那日里巫山云雨时的装扮,缺失的扣子处没有任何修补,好像故意在提醒她什么。她面色顿时涨红,想起来意乱情迷时少年在自己身上律动的画面,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荀铮认真地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我对你做了那种事,不是一位老师应该做的,你想要我怎样赔偿你都可以。或者,你如果想去校长那里告我,我也可以的。到时候有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老师,你为什么总觉得那是个错误。”荀铮急急地开口说,“那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啊,我喜欢老师,追求老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是山海学院明文规定不能这样。”

“那是害怕老师诱骗学生,以权谋私伤害学生。可你没有诱骗我,你也没有伤害我,相反,你对我很好……”荀铮默了默,靠近一些,试探着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远离自己。月宜想要挣开,他就使了点力气禁锢着她,低声道:“我那天可以帮你买些药,或者找一位大夫来帮你的,可是我有私心,我不想让别人瞧见你的样子。所以,趁人之危做坏事的人是我,不是老师……”

月宜五味杂陈,心里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那种滋味就像是自己偶尔喝过的柠檬水,酸涩中还掺杂了一丝丝蜂蜜的甜。

荀铮定定地瞧着月宜,女孩子面色绯红,唇瓣紧抿,她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温柔和谁,像一朵美丽的睡莲。他又被蛊惑了,情不自禁地偏过头在月宜唇角轻轻地“啾”了一下,月宜顿时从沉思中惊醒,羞恼地推了他一把,拿好自己的东西匆匆离开教室。

荀铮锁上教室门,也跟上去,他个子高,几步就来到了月宜深侧,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老师,西门外面有一家烤肉很好吃,我请你吃。或者吃寿司也行……”他喋喋不休地推荐门外饭馆,月宜只当有只小麻雀在自己耳畔叽叽喳喳,并不理会,心想他一会儿自讨没趣,也许就回宿舍了。

可没想到,荀铮干脆跟着月宜出了校门,还一直往月宜家的小区去。

月宜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荀铮问:“你到底要怎样嘛……”

她生气的时候,只会稍稍加一些音量,说话反而含羞带嗔,荀铮听了只觉得骨子里都酥麻了,好像是女朋友在和自己撒娇闹脾气一般。他心里禁不住幻想以后如果真的在一起,老师和自己撒娇,他就狠狠地亲她,亲完后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扬起唇角,静然说着:“我没有怎样啊,追求老师啊……”他觑着周围没有熟人,大着胆子说:“月宜,做我女朋友吧。”

月宜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绕过他径直回家了。荀铮这次没有跟上去,月宜躲在楼道里,偷偷往窗外看,见他扬起脸细细打量着楼层,似乎在猜测哪一户是月宜家。他皱眉头的时候严肃老成,眉眼锐利而又深沉,可是看着自己的时候,言语之间是极致的温软和缠绵。

月宜不敢再想下去。

堂哥注意到月宜最近时常心不在焉的,那天两人约好一起看电影,日本的文艺片,男女主是一对师生,在交往中彼此慢慢倾心,堂哥是女主的忠实粉丝,本来想着这样的剧情月宜这种小女生也会喜欢,没成想,月宜看到叁分之一就连忙对堂哥说:“哥,我不想看了,咱别看这类片子好不好?”

堂哥当时开玩笑说:“咋了,你也想找个小男朋友啊?”

月宜身子僵硬,紧张地看着堂哥问:“哥,你知道什么了吗?”

堂哥这才觉得有起点奇怪:“发生事了?月宜,出什么事了吗?”他这个小堂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有事都往心里放。

月宜连忙摇摇头。手机忽然响起,工作群传来消息。月宜所在的山海学院背靠某大型集团公司,公司决定为整个集团的青年人举办一次联谊会,单身老师都可以参加。她把通知念给堂哥听,堂哥端详着月宜这两日低落的面容,便笑着宽慰说:“去玩玩吧,就算不是找对象,也当聚会消遣娱乐。哥送你去。”

月宜想了片刻,也点点头,双手拨弄着手机,目光怔忡间开口说:“也是……妈妈还说想让我在这边找个对象。”

堂哥揉了揉月宜的黑发,宽慰说:“这些别多想。放松放松去吧。”

联谊会定在周五晚上,地点是某酒店。月宜一到酒店就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情,怔在原地,直到身后的人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身后是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同龄男子,对月宜礼貌地笑了笑,问道:“你也是来参加联谊会的?”

月宜讪讪得点了点头,道声“你好”。

男子笑道:“我也是,一起进去吧,我还没吃东西呢,听说集团公司还准备了不少当地特产。”

月宜与他一起进入会场,她今天几乎没打扮,素净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倒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学生。有几位院里熟识的年轻老师也纷纷到场,月宜觉得气氛有点小尴尬,就躲在角落里一边听歌一边刷手机,那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老师端了两盘甜点走过来:“你要不要吃一点?听说待会儿还有篝火晚会的节目呢。”

月宜现在对于陌生人给予的吃食都很谨慎,摆了摆手微笑说:“谢谢你,我不饿。”

斯文男子与之并肩而立,一边吃着甜品一边寒暄说:“你是哪个院系的老师啊?今年新来的吗?”

“人文学院的。”月宜笑容礼貌而又疏离,不太想和对方聊天。可是旁边的男老师一脸殷勤,似乎是醉心于月宜的美貌清丽,一直试探着问月宜要不要哪日单独出去玩?

月宜摇摇头:“真不用。谢谢。”她见他又地给她一杯饮料,月宜顿时脸色苍白:“我不喝饮料。我有心理阴影了……”

“为什么?”

月宜不想解释,脑海中的那个猥琐的男人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反倒是荀铮的样貌越来越清晰,她这些日子甚至能回想起,少年为了她冲过去狠揍那个猥琐男的场景。她没见过那样的荀铮,但是起码不讨厌。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酒会里的男男女女也渐渐放开,嘻嘻哈哈地又要去篝火晚会,大家还可以露天烤串吃。

月宜眼看时间也还早,便也一同前往。

集团公司提供了烧烤的地点和工具,月宜挑了一串鸡翅膀慢慢烧烤,男老师又跟上来问:“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我刚才吃了甜品,现下不饿,只是随便烤一支尝尝。”她刷上蜂蜜,找了个干净人少的地方落座,男老师也挨着她坐下,继续之前一些无聊的话题。月宜态度始终很疏离,男老师只好不在打探个人私事,转而询问一些工作、科研方面的问题,月宜这才有了些兴致,莞尔与之聊起,倒也投入。

男老师温柔地看着月宜神采飞扬地说起自己的教学计划,她把自己这么多年在国内外觉得优秀的教学经验应用在自己的教学实践中,和他分享心得成果。

“月宜,要不要来跳舞?”同院的女老师过来邀约。

月宜恬静地说:“我不太会跳舞。你们玩吧。我帮你们看包。”

女老师暧昧地来回看着月宜和那位深情款款的男老师打趣说:“那你们好好交流感情啦,我们先去玩。”

月宜要解释,男老师却抢先答应,弄得月宜有点尴尬不适,之后的话题也就又沉寂下来。可那个男老师还是不依不饶地要和自己没话找话。月宜想拒绝,又怕闹得不愉快,便一直隐忍着,直到男老师的手快要搭到自己肩膀上了,月宜一下子站起身,慌张地看着男老师。男老师扶了扶眼镜还悠然自得地询问:“月宜,怎么了?”

月宜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刚要开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覃老师,我这里有一道不会的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啊。”

月宜回眸,不远处,也就是两叁米的地方,荀铮一手提着书包,一手还拿着一本笔记,目光沉沉地落在男老师身上,神色晦暗不明。月宜察觉到他的怒气,生怕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要动手,连忙说了句“失陪”就领着荀铮绕过小径,去到了公园里无人的花架下。

这小公园修葺地很有档次,这里遍种着叁色堇、白菊、牵牛花等等,哪怕是秋天也能看出群芳吐艳的盛景。此时此刻,昏黄路灯之下,只有荀铮和月宜两个人相对而立,少年长身玉立,气质凛然,女孩子温婉柔情,一双点漆明眸漾着璀璨的光泽。荀铮黑着一张脸,咬着唇,不服不忿得样子,歪过脑袋,一言不发。

月宜倒是很感谢荀铮的解围,语气也温柔自然了许多:“你怎么在这里啊?”

荀铮听得月宜泠泠细语,心里的浮躁也和缓了些,缓了口气,转过脸儿,静静瞧了她几秒,肩膀耸了耸,叹息说:“我平常会在这里打工。每个月最后一个星期的一叁五。”

月宜发现荀铮经常在各种地方兼职打工,不由好奇地发问:“你是不是家里有点困难?”

荀铮摇摇头,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我就是不想用家里的钱。不稀罕。”他将书包随意地扔在椅子上,腾出一只手扶住月宜的肩膀拢了几下急急地问:“你们在谈恋爱吗?”

月宜脸一红,用力推开他的手臂转过身背对着他说:“瞎说什么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谈恋爱?”

荀铮心底顿时轻松了不少,他又绕到她面前露出笑意,眼眸弯弯的,很像月宜小时候疼爱得装乖巧的小狗。月宜听到少年开心地说:“那就好,老师是我的女朋友。”

月宜笑骂了一声“傻子”,今天天气好,又在校外,她懒得和他争论那些。月宜指了指他手里的笔记本问:“什么题目不会?让我看看。”

荀铮最近准备专升本的考试,刚买了笔记本记录错题,里面也就写了一页纸,方才是因为看到月宜被人骚扰所以才去解围得,哪有什么题目要问。他脸上浮现一抹红,支支吾吾地说:“刚才觉得不会,现在好像又会了。”

“怎么可能?”月宜不信,抬手从他怀里抽出那个本子,翻开,记录了不到叁道题目,还都是那种非常简单不应出错的题目。荀铮本可以抢走,可是手掌也只是象征性地扯了扯,便停下手,垂头丧气地站在她面前。月宜看到其中夹杂的试卷,展开浏览了一遍。她第一次接触专升本的题目,在她看来倒不是很难,可对于荀铮来说,却已经是个不小的挑战。他怕月宜嫌弃自己笨,嘟囔着说:“我刚开始做题,还没找到窍门,很快就好了……”

月宜看完卷子,又把那张纸整整齐齐折迭好,重新夹到本子中,她讲本子归还荀铮,平心静气地说:“那天我和你说了,你要是升学遇到不太会的地方可以来请教我,这些题我虽然以前没接触过,但还在掌握之内。”

荀铮听完,立刻意识到月宜没有排斥自己,欣然说:“我记得的。”

月宜咬了咬唇,然后认真说:“但是,但是只能把我当老师,不能再乱说别的。否则,否则我真的就再也不理你了。”

荀铮张了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可是对上月宜少有的严肃神色,也不好再勉强,只得僵硬地点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