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假期里,韩馨月焦急地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发来时,她被对外经贸大学录取了。短暂的欢乐后,她陷入长久的悲痛之中。酷爱舞蹈的她本想报考艺术学校,却因手臂骨折导致体检不过关;她更想上北大,分数却不足;母亲希望她念北外,学好外语以后好找工作。可是,她即将成年,不希望自己像个傀儡一样,被母亲牵着鼻子走。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和一个人上同一所学校。

她约李磊在S中门口会合,一见面就质问他:“你明明填报的北京的大学,为什么被武大录取了?”

李磊委屈地说:“我父亲私自替我改了志愿,说武汉大学有他的熟人,容易被录取。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们同窗六年,他从没在她面前说过谎。可是,即使他说了谎,一切都已经迟了,她本想和他进同一所大学,这个希望还是落了空。

那个暑假,韩馨月将自己封闭在闺房中,足不出户。她根本不喜欢什么财经金融,命运却再次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像一列目标明确的火车,奋力前进,却在最后一刻因贪恋沿途的风景而跑错了轨道,导致前功尽弃。这样的错误对她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她用沉默来惩罚自己,一个暑假她所说的话不超过20句,她感觉自己快失语了。

母亲看到她的录取通知书后,激动不已。她呆呆地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大傻,你姑娘考上了……”

当天,母亲为她做了一大碗面条,下面窝了三个荷包蛋。可是,她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她宁愿母亲对她拳打脚踢,责怪她为什么考不上北大。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论母亲如何责怪她,她始终三缄其口。那个树洞再也无法收藏她的秘密,她只有将自己的心事倾吐给那本带锁的日记本,这个日记本,已经陪伴了她整整六年。

日记本里,夹着她和父亲的合影。她对父亲的相片说:“爸,我考上了。”

李磊去武汉大学报到前夜,约韩馨月在52路车站见面。李磊一直在等她,她和车总也不来。后来,他错过了末班车。

开学已经三天了,韩馨月并没有去学校报到。

“韩馨月,你为什么不去报到?”吉米找到她家,杀气腾腾地问道。

她边苦笑着边啃光秃秃的指甲。

“喂,问你话呢!”吉米咄咄逼人。

她摇摇头。

“你是哑了还是傻了?”

她仍旧沉默。吉米将她拖出大门。她挣扎着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原来你会说话!再不说话我送你去精神病院。”

韩馨月哭丧着脸。“为什么不去报到?”吉米不依不饶地问。

“不想去。”她懒懒地说。

“上大学也能迟到?真是服了你了。”

“那所学校,我根本不想去。”

“不喜欢还要填报?”

面对吉米的疑问,她懒得回答。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某个人才填报那所大学?

“我想复读。”

“我!不!允!许!”吉米吼道。

“为什么?你是我什么人?”

“因为,我也在那所学校。”吉米认真地说。

“你?”韩馨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以为吉米一定会考北大,凭他的成绩,读北大完全没问题,并且,吉米也曾对她说过“我在北大等你。”

“我。”吉米肯定地说。

“为什么?”这回轮到韩馨月发问了。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信吗?”

韩馨月的心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平复。吉米的话,她分不清哪句是真话,哪句是戏言。

“那还不赶快去报到!明天再迟到,你就得帮我打四年的开水了。”

第二天,韩馨月准备去经贸大学报到。

母亲5点就起床了,她6点起床收拾东西时,母亲一直在看报纸。她愤愤地想,那个人真是铁石心肠啊,不送她也就罢了,竟一点也不帮忙她收拾,我真是她亲生的吗?出门前她招呼也不想打一个,瞟了母亲一眼,蓦地发现,母亲手中的报纸竟拿反了。霎时,她泪如雨下。

她神情恍惚,还是将公交车坐反了,一如既往地迟到了。这次迟到,她相信自己是故意的。她以迟到来对抗什么,却找不到对手。她心事重重地来到这所大学,如同当初独自一人参加中考和高考一样,她独自办理好注册、住宿、迁户口、后勤、保险等一系列繁琐的手续。当她将带着母亲体温的一沓钞票交到学校时,心沉甸甸的。她想,这笔钱是向母亲借的,以后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她读的是会计专业,吉米念金融专业。有一个老同学相伴至今,虽不是李磊,倒也是人生一大幸事,韩馨月想。

“迟到大王!”吉米一饭盒敲到她头上,算是打招呼。

吉米带她去食堂就餐,走到半路,韩馨月忽然惊呼:“糟糕,我忘带饭卡了!”

“用我的吧。”

“不行!我穷,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以后我们在一起都要实行AA制。”

“快去快回,简爱。”吉米目送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我等你。”

入校第一天,韩馨月窝在寝室里,用红笔将地图上的“武汉大学”圈了好几圈,她正忘我地欣赏着,室友罗零的话令她如梦初醒:“馨月,老实交待,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在武大?”

她不置可否,慌忙将这张纸藏进抽屉。她不时偷偷摸摸地取出来看,红圈里不是一所大学,而是一个人,一个有着温和的微笑、很重要的人。两个多月未见,他,还好吗?

“馨月,我下周要去武大见一个高中同学,要不要一起去?”罗零问。

“啊?噢。”她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却不小心碰翻了一个杯子,杯中的水洒到桌子上,又流进抽屉,她顾不上收拾桌子,而是第一时间将抽屉里那张地图抢救出来。还是湿了,红笔涂画的“武汉大学”变得一团模糊,她呆呆地望着那一抹山水,懊恼不已。

当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