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同州府衙官员四人,望川三人,唯独不见同为重灾区的普安。

景立只当不知道其中的关窍,问:“怎么不见普安的人?”

何益昌和刘庚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刘庚起身,回道:“王爷有所不知,普安县重灾,普安县令已经殉职了。”

“哦?”景立怔了怔,说,“那么现在……”

刘庚答:“眼下普安的事务暂由下官统筹。”

“原来如此。”景立说,“普安最靠南,与蛮夷接壤,是我大凉的重要边境,刘大人定要上心啊。”

“是,下官明白。”

景立说完,又去看知府何益昌,“如今同州情形如何?”

这便是问到正事了,何益昌正色道:“回王爷,同州灾情最重的就是望川和普安……”

只是,前任的知府刚刚被革职,何益昌也是从临近州府借调过来的新任知府,对于当地的情况也不甚清楚。

“如今,底下正在统计伤亡数目,具体如何,下官过几日一齐报给王爷。”

景立点点头,说:“如何救灾是你们这些父母官的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多去请教谭……咳咳,多去请教蒋大人。”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什么,说:“怎么今日不见蒋大人。”

谭正清沉着一张脸,回道:“禀王爷,蒋大人一路奔波,到了西南也有些水土不服,如今病倒在床,不能来给王爷请安了。”

景立了解地点点头,说:“蒋大人毕竟是文臣,体弱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说完,谭正清的唇边便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

蒋赟自然是文臣,可是景立从前却是武将,一朝颓废,终生都是废物。

他今日来,原本是要和景立禀报近几日同州的兵力部署,毕竟他们此行,赈灾只是监督辅助,剿匪平乱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可是看着景立病秧子似的歪在八仙桌上,他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西战神又怎么样,不到十年就陨落了,跌进尘埃里的战神,废物都不如。

剩下几位官员也多多少少向景立汇报了一番,毕竟景立是皇帝亲自下旨派来的。

唯有谭正清,没事人一样,陪着景立听完了所有汇报。

景立也没有觉出任何不妥,等最后一个人汇报完毕后,揉了揉眉心,道:“一切还是要靠诸位大人了。”

他说完,藏在袖口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青妩的手心。

青妩立刻会意,适时出声,“王爷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等景立摇头,底下有眼力见的和官员起身告辞,“不耽误王爷和王妃休息,臣告退。”

一个人告辞,剩下的也都纷纷告退,没一会儿房间里就走的只剩下景立和青妩两个人。

青妩走过去关上房门,走到景立的跟前,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王爷,您累不累?”

景立笑了一下,将她一把拉进怀里,青妩方才就站在她跟前,这一下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青天白日的,青妩脸颊绯红,别扭地看了一下门外,“王爷……”

景立一派坦然,“关着门呢,怕什么?”

他这么光明正大,青妩反倒觉得是自己小气了,她心里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扭捏了……明明两个人都是夫妻了。

景立好像一下子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长腿动了动,青妩便从他膝盖上直接滑进景立怀里,景立长臂一展,将她裹得更近,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两人姿势亲密,青妩都不由自主的身子泛红发烫,可是始作俑者却偏偏那般正经。

他怀里抱着美人,问的却是正事,“绥绥,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方才席间,青妩几乎一言未发,始终沉默垂头,但其实,她很认真地在记每个人都是谁。

她想了想,说:“对于官场上的事我不是很懂,只能感觉到这位谭大人,好像很自大的样子。而知府何大人,看上去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实际上,却连伤亡数目都说不上,反而有什么话都推给同知刘庚。”

景立解释道:“其实,这些人无非就分为两种,一种为国为民,一种为了自己。这几个人,大多都是第二种,各怀鬼胎罢了。”

青妩不明白,问:“那么谭大人呢?他不是皇帝派来的人么,看上去也不大像啊。”

景立解释道:“谭正清祖上曾是太.祖的护卫,一次偶然立了功,被提拔为上将军,后来谭家跟着水涨船高,子孙后代始终跟在皇帝身边,执掌皇帝的近卫。”

“也因此,谭家人一直视自己为皇家亲信,就算如今皇上重文轻武,武将的势力大不如前,谭家也始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原来如此。”青妩恍然。

怪不得皇帝会派他来西南监视王爷。

说到谭正清,景立忽然叹了一声,说:“如今朝中多是这样的人,没有上过战场却官拜二品,加大将军衔,也怪不得小小的一个普安……

“都守不住。”

第84章 夫君——(二更)……

84.

青妩能听出景立言语之间的遗憾和惆怅, 还有些许的恨铁不成钢。

她连忙转移话题,道:“王爷,您今日明显表现出放权的意思,那之前路上做的那些铺垫, 岂非成了无用功?”

景立捏了捏她的鼻尖, 道:“放心, 咱们只等着就是。”

-

不知是不是楚王驾临的缘故,同州上下官员的动作都利落了许多。

官府筹集当地员外、富商施恩捐款, 再加上朝廷拨下来的善款,总共有二十多万两。

跟着便是发放抚恤银、筹建粥棚、义仓, 清点伤亡百姓, 督办居养院。

并组织各家青年壮丁以工代赈、修复伤损房屋。

青妩在后宅里坐着,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喊号子的声音。

她实在不明白,地方官员不是没有办法, 为什么要偏偏等到皇帝派了人来, 才肯有动作。

景立说:“同州是大凉边域重镇,地位不同其他州府, 也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皇上必定不会让一个人在这里守上三年以上。所以,只要他们为官期间,不犯大错, 很快就能升迁。”

“所以, 多数人都不会愿意尽心尽力,费力不讨好不说,还徒惹皇帝的猜忌。”

青妩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了一句,“为什么要把这些涉及到百姓安危的大事,牵涉进权力更迭之中呢。”

她午后犯困, 和景立说着说着话就打起了瞌睡,没一会儿就倚在景立的怀里,睡着了。

两人是在庭院里的秋千架上纳凉的,景立往后仰了仰,以便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宣禹从走廊,怕吵醒青妩,便只无声地对着景立做了个口型。

景立朝他点点头。

宣禹会意并退下。

一阵风刮过,躺在景立怀里的青妩默默缩了一下肩膀,景立立刻察觉到,他撑起身子,一把将青妩抱起,往房间内走去。

宣灵正好在房里收拾被褥,看到景立抱着青妩进来,还以为是青妩晕过去了,心里猛然一跳,连忙走过来。

景立将她轻放到床上,被褥一卷给她盖好,避免受凉。

然后看着一旁颇有些流露出了几分茫然的宣灵,吩咐道:“王妃睡着了,这些日子她累坏了,别打扰她。出去吧。”

宣灵立刻明白过来,应下,“是。”

说着便要退出去,然而景立竟然跟着她一道退了出来。

宣灵疑惑道:“主子不休息吗?”

景立摇了摇头,说:“身子乏了,你去给我找身干净的衣裳来,本王要沐浴。”

“是。”

同州的万霞山脚下,有十几处温泉池,在这府衙内,也引了山上温泉水,专供人泡澡解乏。

景立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往卧房旁边连着的天然温泉池走去。

来了同州这么多天,他还没有好好歇息一下,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沐浴解乏。

温泉池很大,前任的知府实在会享受,大理石雕成的汤池触手生凉,池壁上雕了鱼嘴形状的喷头,正汩汩地往外涌着温泉水。

景立解了外衣滑下去,靠在池壁上,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温暖的泉水将他整个人包裹,他闭上眼睛,放空自己,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云端,让人沉溺于这种放空的感觉。

-

青妩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床边帷幔被人严严实实地放下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下意识去摸旁边的位置,却只摸到了冰凉的床沿,旁边是空的。

景立不在。

青妩的睡意一下子消失殆尽,她立刻坐起身,就听到一阵一阵撩拨的水声。

隔着厚厚的帷幔,和紧闭的房门,隐隐约约的,也听不真切。

青妩拧了拧眉,撩开帷幔,起身下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并不知道这宅子里还有温泉,因此也全然没有想到绕开卧房,穿过长廊,连着的一间宽敞的温泉池。

房间很大,也很空,入眼就是凿中间的一方温泉,水雾氤氲朝她扑来,青妩只觉得脸颊上很快就蒙了一层浅浅的水珠。

她伸手抹去,看着那边立着的屏风,隐约能看到人影,“王爷?”

青妩小声地唤他。

然而却没有半点回应。

她觉得奇怪,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透过轻纱屏风,正看见一个仰靠在池壁上的背影。

青妩只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浑身发热,后背全是汗。他看着景立静静地靠着不动,心里当即便紧张起来,王爷总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应当……不会吧?

岸边泼出来了几滩水,青妩不想弄湿鞋子,便脱去鞋袜,赤着脚往里面走。

虽然是温凉的大理石壁,但是脚底一点都不觉得凉,青妩绕过屏风,想看看景立到底是不是晕倒了,却发现他仰面躺着,呼吸平稳,且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