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范走了,老孔走了,郑朗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多悬啦!

就昨天那一会儿功夫,自己话说得稍微有些差错,或者小皇帝不主动替自己保护一下,自己里外就不是人了。

休想做中间派,做中间派两面不讨好,反而因为自己力量单薄,成为双方主要的攻击目标,小的前有李商隐,大的后有苏东坡。

奶奶的,你们就是攀我,好歹也等我成了一个朝廷的官员再攀。

心里叫了一声幸运,手中拈子落下,大和尚是雅人,也喜欢棋道,但郑朗棋艺并不高,只是落子温和,攻击力不强,让大和尚很喜欢,于是二人就在棋盘下推太极,看得王安石与司马光很蛋痛。

时间紧,权当放松的,偶尔来上一盘,今天心情高兴,于是破例又刻意喊了大和尚前来对奕。

司马光忽然说道:“解元,我明白了,有可能事情会坏。”

“说什么呢?”

“这群言臣里面有许多大臣不仅道德高尚,而且有才学,有吏治之能,即使贬出朝堂,但陛下是明君,看到了以后还会再次重用。吕相公他们同样是有能力的干吏,手腕高明。解元所说的两边拉车子,很有可能要开始。”

“不错,说得好,”郑朗高兴地说。

能让此子认识到两边拉车子对国家不利,就不枉自己对他的一番载培。

“但有什么办法解决?”司马光再次迷茫。

解决?

郑朗苦笑起来,解决,换大罗神仙来也解决不了,还好,慢慢地在将你们两个更猛的人解决,道:“不要想得那么多,也不要想着谁对的,我就替谁说话,首先替自己制订一个做人的标准,治国的标准,也就是我所说的个人之道,才能始终如一。否则朝秦暮楚,更为人不齿。”

“解元,我知道了,学习思考观摩积累。”

“中也。”

“郑施主,老衲这个佛门净地,让你弄成什么样子?”大和尚不满地说。

“大师,非也非也,这是治国救民,没有一个安宁祥和的国家,你又怎能有一个安定的修行净地?”

“俗了俗了,”大和尚听不下去,将棋子一抹,不下了,说完走了出去。

两小显然对他这种出世无为的态度很不满意,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郑朗看到了,说:“你们莫要摇头,大师这种无为与出世的态度未必全要不得,全部象他们,国家休矣。但少了他们对世人思想的净化,人们会更利欲薰心。不但他们,比如朝堂上的这些言官们,没有他们的监督,朝堂风气必然世况愈下。但多了,就不好了。或者吕相公,前王相公,他们许多做法不可取之,可也要看到他们做的实事。这就是度啊。”

两小再次沉思。

王安石说:“我知道了,本来是好事,然而陛下手腕偏软,让两方面都失去了控制,所以事情演变成这种样子。”

“咦,”郑朗惊奇地一声。

走了几步,以前还真没有想过,说得似乎同样也有道理唉!

所以说一个人不能产生主观色彩,从前世就有好感,这一世更有好感,因此凡出了问题,都不会往小皇帝身上想。但小皇帝又做错了吗?没有错,千古一代仁君,肯定不错。还这样想呢!

这样一想,事情更复杂。

拍了拍脑袋说道:“我们先一道学习吧,不能想这么多,否则马上我省试都会分心。”

“喏。”

“你们也好好学习,昨天我与陛下在皇宫中谈到了你们,陛下似乎对你们不恶。”

两小大喜,深伏下来,说道:“谢过解元。”

多好的小老师啊,教自己学问,政治,做人,还为自己铺路,这时,两小感到全身都被幸福包围了。

“去吧。”

“喏。”

、江杏儿与四儿将棋子拾好,落进棋坛里,杏儿抚了抚胸脯,说道:“还好,还好,奴好怕你又要出事。”

“事不过三,不会有第四次啦。”眼睛却盯着了江杏儿挺起的小胸脯,杏儿脸红了起来,说道:“郑郎,真想,奴与四儿今天晚上陪你暖床吧。”

“呃,”郑朗噎了一口口水,最后还是忍住,说道:“明年吧,省试即将来,莫要分了心思。”

……此次速度很快,废后,贬言官,迅速结束。各级大佬们纷纷表态了,与郑朗一样,以宋绶为首的多数人都表示了反对,可反对的声音不大。这是存在客观原因的。第一郭氏做过有些过火,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的,你不但抽了皇帝一个大耳巴子,还给颈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记号,当你是谁啊?宋真宗活着的时候,到了晚年,刘娥还恭恭敬敬的。况且是你。

因此这些大佬从内心深处,也感到郭氏继续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大适合。

其次仅是废一皇后,后宫之中又没有什么女子有武则天的才干,若有,倒是泼辣的郭氏继续发展下去,很有可能胆大包天,成为武则天。有你们这些言官说得那么严重吗?

这才是所有大佬缄默的真正原因。

但还是有人不服,段少连即使被处罚了,依然不甘心,上书道:“陛下亲政以来,进用直臣,开辟言路,天下无不欢欣。一旦以谏官、御史伏阁,遽行黜责,中外皆以为非陛下意。盖执政大臣,假天威以出道辅、仲淹,而断来者之说也。窃睹戒谕:‘自今有章,宜如故事密上,毋得群诣殿门请对。’且伏阁上疏,岂非故事,今遽绝之,则国家复有大事,谁敢旅进而言者。昔唐城王仲舒伏阁雪陆贽,崔元亮叩殿陛理宋申锡,前史以为美事。今陛下未忍废黜皇后,而两府列状议降为妃,谏官、御史,安敢缄默。陛下深惟道辅等所言为阿党乎?为忠亮乎?”

书上不报,不服气,再上书:“高明粹清,凝德无累者,天之道也……若然,则君天下修化本者,莫不自内而刑外也。况闻入道降妃之议,出自臣下。且后妃有罪,黜出告宗庙,废则为庶人,安有不示之于天下,不告之于祖宗,而阴行臣下之议乎?且皇后以小过降为妃,则臣下之妇有小过者,亦当降为妾矣。……愿速降明诏,复中宫位号,以安民心……臣窃恐歼邪之人,引汉武幽陈皇后故事,以谄惑陛下。且汉武骄奢银纵之主,固不足踵其行事。而为人臣者,思致君如尧、舜,岂致君如汉武哉!今皇后置于别馆,必恐惧修省,陛下仁恕之德,施于天下,而独不加于中宫乎?愿诏复中宫位号,杜绝非间,待之如初。天地以正,阴阳以和,人神共欢,岂不美哉。陛下苟为邪臣所蔽,不加省察,臣恐高宗王后之枉,必见于他曰,宫闱不正之乱,未测于将来,惟圣神虑焉。”

还是不服气,就算皇后有罪吧,你至少按照规矩来,示于天下,告之祖宗,可你是怎么废的,稀里糊涂的就废了。皇后有小过降为妃,那么臣下有妻是不是有小过降为妾呢?这天下还不乱了套?陛下,不要上歼臣的当,将皇后召回来吧。

这两篇奏折写得很精彩的。

小皇帝递到吕夷简手中,看了看,辨似乎辨不赢,索姓不辨,先除开封府判断,改尚书刑部员外郎,将你言臣之职先拿掉,想了想,还是不好,于是又出为两浙转运副使。得,又到浙江去了。

但有没有平息下来?

可这一再的出放,终于惹怒了另一个未来的大牛,富弼。其实这个人姓格很温和的,也是君子党,但属于春秋的太阳,光芒度与其他人相比,要柔和得多。

此时他还很年青,吕夷简一再打击,皇帝一再执迷不悟,让他怒了,不顾自己是将作监丞,非言官的身份上书。

这份上书可严重多了。

“皇后自居中宫,不闻有过;陛下忽然废斥,物议腾涌。自太祖、太宗、真宗三后未尝有此。陛下为人子孙,不能守祖考之训,而遂有废后之事。治家尚不以道,奈天下何!”

你小皇帝废这个皇后简直莫明其妙。就算你说得对,也是你的错,治一个小家都治不好,怎么治理天下?或者言外之意,你这个小皇帝也别做皇帝了,乖乖让贤吧!

“今匹庶之家或出妻,亦须告父母,父母许,然后敢出之。陛下贵为天子,且庄献、庄懿山陵始毕,坟土未干,便废黜后氏,不告宗庙,是不敬父母也。”

就是一个百姓家出妻,还要告诉父母,如今两位太后山陵之土未干呢,你便废后,也不告一个宗庙,是不敬父母!

不孝子!

色鬼!

“昔庄献临朝,陛下受制,事体太弱,而庄献不敢行武后故事者,皆赖一二忠臣救护之,使庄献不得纵其欲,陛下可以保其位,实忠臣之力也。今陛下始获暂安,遂忘旧曰忠臣,罗织其罪而遣逐之。”

陛下你就是一个寡廉鲜耻的小人!

陛下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今仲淹闻过遂谏,上副谕之意,而反及于祸,是陛下诱而陷之,不知自今后何以使臣!谏臣不谏,大非朝廷之福也。”(这一段原文很长,节之,续资治通鉴为君子讳,删得一塌糊涂,只有在续资治通鉴长编里才能看到真正原文的风采)你小皇帝认为不对,可以派使臣宣讲,哪里做错了,闹了一闹,找吕夷简去,吕夷简又说明天有答复,所以你是诱而陷之。与吕夷简一样,你也是一个歼人!

此时富弼是干什么的?那个将作监丞,是文雅的说法,也就是负责土木工程,祠祀省牲牌、镇石、炷香的工部小吏,可以想像一下,这样的言论上去后,会有什么结果?

整个朝堂会爆炸了!

奏折递了上去,小富同志准备在家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