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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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半点没有印象,仔细地搜索脑海,那里面也全是空的。
“你就是芷儿。”应远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玉匆忙闯了进来,告诉应远桥国王有事召见。
应远桥再如何地不舍,也只能先离开。
霍文林去送应远桥,临出门前向夫人使了个眼色,霍夫人心领神会,立刻地上前,坐在床边,亲热地握住了应小蝉的手。
“好孩子,你可算醒了,都快把做娘的给急死了。”
应小蝉什么也不记得,看这夫人面相,她全无印象。
霍夫人笑着喂她喝药,絮絮地说起了话。
“好孩子,刚才那位是应远桥应公子,咱们南夏数一数二智谋无双的人,你记得他吗?”
应小蝉摇摇头。
“你小时候总跟在他身后,闹着要跟他玩,”霍夫人瞥了应小蝉一眼,见她无半分怀疑,于是又继续说下去了,“他是你爹故交的长子,还跟你定了亲呢!”
应小蝉想不到方才那高大俊朗的男子竟然还会是自己未来夫婿,脸上飞红一片,羞得直钻入霍夫人的怀里去了。
在霍夫人怀中撒娇了好一会儿,应小蝉才重又想起一件事,她用手比划着问霍夫人:芷儿是谁?
“芷儿就是你呀,霍芷,我的孩子。”
霍夫人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半天话,见她有些困倦了,便叫她休息。
霍文林在房中沏好了茶,等夫人进屋,便谄媚地迎上去。
霍夫人没好气坐在凳子上。
直到霍文林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霍夫人的脸终于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死鬼,算你有良心,险些累死老娘。”
“夫人,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霍夫人啜了口茶,笑一声:“对付这种无知的小丫头,我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全信了?”
“那是当然。”霍夫人翻了个白眼,翘起兰花指来戳了戳霍文林的额头,“这丫头全被我拿捏在手里。”
“甚好,甚好。”霍文林如释重负,“从此后,世间便再无后燕公主,只有霍芷。”
————
依应远桥的意思,霍家给霍芷准备的吃穿用度,一概与从前不同,半点不会把大楚和后燕的东西拿到她面前。
只是事情岂能尽如人意?
霍家找了裁缝来给霍芷缝制衣裳,先捧出些淡粉、淡绿的料子叫她选,只是霍芷看来看去,只觉得那些料子黯淡。
“乖祖宗,那你要什么样的料子?”霍夫人问。
应小蝉指了指外面朱红的柱子,她要这样的红色做衣,仿佛初生的太阳一般,刺目的红。
霍夫人心一沉,只是始终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但私底下,霍夫人总跟自家老爷嘀咕。
“平日里给她准备的都是小女孩会喜欢的,淡粉、淡绿这样的素色,可她偏一眼还是选中了红,听说从前她在草原上时,成日就穿一身火红的衣裙骑在快马上,可见有些东西是天生地刻在骨髓里的。”霍夫人说,“我只担心,她生来就不爱应公子,白白辜负他的心意。”
“我不赞同,”霍文林道,“应公子温润儒雅,霍芷本就喜欢,等他们相处时日一长,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
“但愿如此。”
日子一天天地流淌。
霍夫人所担忧的事并未发生,她也渐渐地完全松懈了。
应远桥身份特殊,不便常来,只是总托阿玉送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过来。
每每听到有客人来访,霍芷总先按捺不住提着裙摆风一阵跑来,待见到来人不是应远桥,眼神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应远桥从阿玉口中听说了这些事,隐隐都能想到她小小一只站在门口,是怎样的望眼欲穿。
想到此处,他的心略微地有些痛,于是百忙之中还是推了许多事情,去霍府拜访。
霍夫人见了他自是欢喜:“公子,你可算来了,芷儿可日日都盼着同你见上一面。”
应远桥笑一笑,请她带路。
长日无聊,霍芷寻到了新的消遣,请了个女先生,教她写写画画。
她对此并不擅长,也无兴致,总寥寥地画上几笔,就丢下笔不想再学了。
“芷儿,你又偷懒了。”应远桥走进来,对她浅浅一笑。
霍芷正百般无聊,忽见一人白衣胜雪、眉目噙笑翩翩地迈了进来。
她大喜,提起裙摆快步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应远桥的怀中,抱着他不肯撒手。
应远桥摸摸她满头的青丝,眼底尽是温情。
女先生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应远桥去看书案上她的画,她脸一红,忙藏起来,不肯叫他看。
应远桥笑笑,叫她重新铺了张纸。
霍芷笑着,表露的意思非常明显,叫他握着自己的手,手把手地教她。
可应远桥愣了楞,随即寻了个由头挡了回去:“总这样,你写字作画的本领怎么能有长进?我来告诉你要诀,你自己画。”
霍芷撇撇嘴,只得同意了。
应远桥趁她专心作画,嘴角不自觉地抽搐,露出一丝苦笑,他想不到他终究是有些担忧,甚至害怕。
他害怕什么?他害怕应小蝉想起从前的事,他更害怕在她的心里,那个男人的分量更重。
所以他才想尽办法避免她想起一点点从前的事。
思绪不知飞出去多久,应远桥才又重新定了心神,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想多了终究是烦恼,平日里他觉得自己通透,可原来,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连煜已经死了,如今她又十分地依赖、喜欢自己,到底是有什么好担心的?
“芷儿,你画得如何了?”他问。
无人应答。
应远桥抬头,望见不远处站在书案前的霍芷呆呆地立在那里,她浑身止不住地轻颤,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顺着面颊滴落,打湿了衣衫。
应远桥忙跑过去,本想问她为何突然地哭成了泪人儿,再一瞧,纸上写的东西,他也愣住了。
雪白的纸上,赫然落着“连煜”两个字。
笔走游龙,非是他教给她的笔体。
霍芷望着自己莫名写出来的两个字符,她不认识,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好痛啊。
泪滴落,晕开了大片的黑。
——————
辞龙谷那边是极少有人去了。
听说自连煜死后,那里接连地发生了怪事。
加上年关将至,终日大雪飘飞,众人也极少外出走动。
天略暗,到处灰蒙蒙的一片。
辞龙谷断崖下,终年是不见底的黑,半点光不见,只能听到呼啸的阴风不知疲倦地刮着。
在冷风瑟瑟的谷底,这人迹罕至的绝境,四根精钢打造的铁链碰撞着发出声响,在谷底不断地回荡。
铁链的一头钉入峭壁之中,另一头是铁钩样,刺入了一副血肉之躯,困得他无法动弹。
一个驼背老人从谷底的山洞里走出来,照例提了一盏灯笼,去看那个人。
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老人咳嗽一声,在雪地上行走得更加小心。
走了许久,他远远地望见远处的那座“冰雕”,冰雕身上落满了雪,长久地一动不动。
老人心下大喜,快步走过去,还不等他试探鼻息,那“冰雕”自己先睁开了眼。
纵然头发散落,穿着破衣烂衫,依然能看得出他是个唇红齿白的青年人。
老人叹息一声,不是很情愿地将食盒放到他面前。
“世子,你何必呢?趁早死了,不是对大家都好?”
“你又是何必?”连煜因为许久不说话,嗓音有些凝滞,可倒是因为凝滞,声音里完全地褪去少年人的青涩。
“侯爷于我有恩,我愿为侯爷肝脑涂地,如今我老了,也帮不上忙,只能自愿守在这谷底,”老人道,“等你死的那天,我便可安心赴死了。”
“那种人也值得你追随?”连煜轻叹一声,他始终坐着,没有过多的动作。
“后生仔,”老人把旁边石头上的雪掸了掸,坐了上去,开始拿出烟锅来,一边抽,一边同他说话,“放弃吧,挣扎是无用的。这四条铁链锁住了你的琵琶骨和要穴,受制于此,你真气无法运转,如何挣脱得开?”
“不用你操心。”
老人见他强撑,抬手拉了一把其中一条锁链,连煜当即眼前发黑,痛倒在地,鲜血从伤口渗了出来。
“即便你不运转真气,这四条东西腐蚀着你的身体,你知道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老人说,“再俊俏的少年郎,也要变得形销骨立,最后几乎看不出是个人的模样。”
连煜咬着牙,不肯说一声痛。
“别撑着了,没有用的。”老人吐了口烟圈出来,“人生来就是要死的,何必要经受那么多苦难,何况,你在世间,几无亲友,这红尘万千,对你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你不懂,”连煜看了他一眼,“你又怎么会懂?”
老人见他冥顽不灵,把烟锅在石头上磕了磕,站起身来,掸了掸落在头发的雪。
“你执意如此,那就受着吧。”
老人本已经转身离开,却忽地一拍脑袋,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抛到连煜身前。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连煜一见那珠串,如获至宝,将它捧在手上,而后才不情愿地转头:“老头,多谢了。”
老头没说话,提起灯笼,径自离去。
转瞬间,那道橙色的火光消失。
连煜的眼前重归黑暗,即便睁着眼,却也像盲人一样,只听得铺天盖地的雪朝自己打过来。
但所有的虚空,都足以被手上的珠链抵消。
这是她师父送她的东西,当日倘若不是为了寻此物,他又怎会步入埋伏。
可是,她那样的记仇,倘若当真弄丢此物,恐怕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身上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就像妖怪一般源源不断地夺走他的精力,今天醒过来了,那明天呢?
连煜不知道,但只要他清醒,就绝不容忍自己倒下。
抬头望了望上面的那片天空,灰蒙蒙的一块,他抬手想要触碰,却因为牵动了铁索身上传来钻心的疼。
胜负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人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便昼夜不停地往死亡的方向迈进。
他不惧怕死,但怕牵挂。
没有了他的庇护,应小蝉那般孱弱,周围又群狼环伺,她应该过得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