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事先预演过,屏幕里的女子直视镜头时毫无惧意,脸上还挂着点儿笑,笑着同境头外的人

打招呼,并对他们说:“请进。”

记者随着她的步伐慢慢踏入这座古老的庭院,听她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的很多景观还保留着民国特色,但其实已经不符合现代审美了。早些年我亲曾请设计师过来重新规划过,想要在保留古址基调的前提下进行翻新,但我曾祖父不同意。因为设计师说正式设计前,需要移除院里的的一棵老梧桐树,移除后,才能进行更为完美地规划。曾祖说,那是我曾祖姑母年幼时最爱的一棵树,也是她名字的由来,是断然不可移除的。那位设计师也是业界出了名的执拗,向来不愿接受别人对他的方案进行干涉、指指点点,最后双方都不肯退让,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话落,镜头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南边偏了偏,的确有一棵枝干粗壮的梧桐,高大挺拔,枝繁叶

茂。

一行人随着秋思路入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里同从前一致的沙发、座椅,只不过上面铺

着的绒布换成了毛毯,毛毯上还增加了许多抱枕。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唢呐,下面是家人大大小小的合照。

照片里出现最多的,是两位看起来已近百岁的老人,白发苍苍,面容苍老,但认真看,仍能依稀

辨出一些他们年轻时绝世的容颜。

墙的正中央,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相框。

秋思往旁边走了两步,以便摄像师更好地捕捉到相片上的人物。镜头慢慢由远及近,最后定格在

那张照片前,秋疏桐的眼珠不由地跟着一颤。

她看到了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自己双手交叠着垂落于膝上,手背处着厚厚的带,身侧坐

着的男人是她的哥哥秋景予,女人则是初见时便待她极为真诚的嫂子幼殊。

秋思同记者说:“位于两侧的人是我的曾祖父与曾祖母,曾祖父是名医生,曾祖母是名护士。在

那个非常混乱的年代,社会动荡、危机四伏,其实他们本有机会离开的,但他们却从未想过要离开中国,反而一直坚持在安城医院工作,日复一日地坚持着,不断为前线受伤的军人提供帮助。”

秋疏桐记得,她随秋景予去医院的那天,便已足够混乱,医生、护士几乎都忙得顾不上休息,累

得满脸疲惫、满身是汗。而那样的日子,却是他们每天都需要面对的,每一天。

电视机里的人继续说着,秋疏桐静静地听下去,仿佛在回忆从前,回顾往事―

秋思指着位于相册正中间的女子,道:“这名女子,是我的曾祖姑母秋疏桐。”

历史上关于秋疏桐的记载堪称雾寥,几乎没有,身旁的记者显然也没有听说过,便问她:“你的

曾祖姑母看起来很年轻,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问题秋思似乎已经被人问过多次,回答起来不假思索,并且颇为自豪:“她是名飞行员,在

安城战役时曾参与过对抗r国人的战斗。因为战斗机被敌军击落,她失踪了好久,不知是因为身受重伤还是流落他乡。过了大概一年,她才重新回到家里,后来也曾在医院工作,只不过时间并不长。在之后的安城大暴动中,她再次消失了。这一次,她没再回来。”

“我的曾祖姑母只比我曾祖父小3岁,离开安城时,还不满24岁。自那年开始,曾祖父便一直寻

她,可是始终没有消息。晚年时,曾祖曾告诉过我们,他觉得曾祖姑母一定在中国的某个地方,生

活得很好很好。因为她曾同他说过,如果某天她再次消失,叫他不必寻她,她一定在一个特别远的地方,生活得非常非常好。”秋思道,抬头望向亮着红点的摄像机,继续说,“他说得很认真,但我们都当他是年纪大了,脑子犯了糊涂,错把念想当成了回忆。毕竟他那会儿已经将近百岁了,有时候连刚吃过的药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久远的过去?不过我和我的家人从未停止过寻找她,以及她的后人。”

“那你们找到了吗?”记者就这个话题问道。

秋思摇摇头,盯着摄像机,忽然说起:“前阵子,我去给我的祖辈们扫墓,在安城远郊,倒是看

到过一个极像她的人。与其说是像,倒不如说是一模一样,因为我很难想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可我的曾祖姑母如果活到现在,也该是一位110岁的老人,那人看起来却异常年轻。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国内极其出名的一位电影明星。说来也巧,我的曾祖姑母在做飞行员前,也曾短暂地接触过电影,只不过她的作品在战争时期悉数被毁,没有保存下来的。”

话落,秋思向节目组坦言,她本来不愿接受采访的,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采访的。因为前阵

子遇到的那个电影明星,让她恍然意识到,或许上这个节目,可以得到一个机会,借此找到他们。再不行,也能通过镜头表达她同她的家人们对曾祖姑母的思念。

节目的最后,秋思笑着取下相框,取出里头的照片,翻到背面。

照片的背面标注了一列详细的日期,民国27年8月5日,那是秋疏桐与家人的最后一张合照。

民国27年,距今已经过去整整86年,而他们所寻找的秋疏桐,早已消失于86年前的某个黑夜。

若非意外穿越,意外地来到这个世纪,或许她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秋疏桐怔怔地注视着电视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来又有几分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