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要发作,可在看到明匪玉双眸含笑的瞬间,话竟然堵在了喉咙里。

“手疼是假的,想亲你是真的。”

恰好太阳升上了半空,天光从大门口直入,火焰一般的光照在他半边身子上,谢知归的皮肤烧得更红了,以势不可挡的燎原之势席卷全身。

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调戏了,谢知归又气又恼,在明匪玉另一只没事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你无不无耻!”

却不料,他这一主动送上门,被明匪玉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明匪玉眉梢轻扬,像是获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战利品,又在他手背上咬了一下,激起了他一身的疙瘩。

“你说得对,我无耻。”

“……什么?”

明匪玉竟笑了出来:“你薄情,我无耻,我们都不是好人,但很相配不是吗?”

谢知归被他这话梗住了,这人脸皮和心理素质不是常人能比的强大。

可他却又能准确知道踩在那个点上,最能让自己方寸大乱。

又想到自己向来是吵不过他的,还会被他调戏,眼下手又抽不回来,他怒瞪明匪玉一眼,索性接下来都不和他说话了。

大不了就一直耗着。

沉默中,明匪玉看到谢知归面色时青时红,脖颈上青筋几度跳起又下去,在羞愤和冷静之间挣扎。

他就知道谢知归脸皮薄,平时看着冷,但是那种戳对了地方,能够耳朵脸颊红一整天的人。

他当初刚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发烧了,那时候他经常十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吓得他给他强灌了一大碗退烧药下去,呛的本就可怜的人更加凄楚了。

他那时还没察觉到,为什么会被白眼,谢知归又为什么躲在被窝里生闷气不理他。

直到后来,恍然大悟,他才憋着笑,把他用来伪装的外壳一层层剥掉,捞出来一个脸红的跟烫熟了的虾子一样的人。

明匪玉想起某些有趣的事,也不闹他了。

“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

明匪玉低笑,摇着头道:“还是这么不经逗啊。”

他在他的手背上轻柔地摩挲着,手指有规律的滑动,好像在写着什么字。

谢知归狐疑他又想搞什么鬼,盯着他的每一个笔画,在心里慢慢拼出了单个字,那些字又慢慢拼成了一句话。

一句能够让谢知归冷漠外壳分崩离析的话,一句在他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话,一句真挚到会让他为他觉得悲伤的话,一句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的话。

无法直接说出口的话语,以另一种肌肤相亲的形式告诉他。

明匪玉观察着谢知归复杂变化的神情,即使面上再不动声色,多年的相处也能够让他注意到谢知归下垂睫羽的轻颤,小拇指轻轻挠了他的手心一下,却又假装无事发生。

他觉得谢知归想起来了,不过是死不承认而已。

“你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身子有意朝谢知归倾斜。

可是谢知归抬头的一瞬,神色极快地变了,所有复杂情绪如轻烟被风吹走,死在了阳光的曝晒下,他依旧冷漠地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知归说:“我不知道。”

“松手。”

第48章

明匪玉又生气了。

几乎是瞬间变脸。

因为谢知归那句“不知道”, 踩断了他某根隐忍的弦,积累多时的失望和怒火如决堤般轰地冲出。

他盯着他看了许久,从他琥珀淡色的瞳孔, 到吐字如刀的薄唇, 每一个都是伤人利器, 他突然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哗啦扫落。

“谢、知、归!”

药膏残渣飞溅到谢知归脸上,他眉头也没皱一下,用袖子淡定擦去,一言不发地端坐着。

他知道明匪玉想听什么,但他不能说给他听,也早就做好了要承担怒火的准备。

可明匪玉最恨他这幅不为所动的样子,比装乖骗人还让人憎恨!

他猛地冲过去抓住他的手,捏的很紧。

“谢知归,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

谢知归瞥过头, 不说话。

一看就是又打算先靠冷处理混过去, 事后再想办法服软哄他,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明匪玉气笑了, 谢知归还真是清楚这招屡试不爽啊!

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又舍不得冲他发, 往往只能憋屈地咽回去,烧得他的心肝脾肺都在疼。

可气着气着,他又突然奇怪地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谢知归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依旧坚持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望向他, 目光沉寂淡定:“你问再多次也只会得到一个答案, 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

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 不要再画地为牢了。

更不要旁敲侧击试探他,因为,会失望的。

看着明匪玉如刀似刃的眼神剜在他身上,显然他听懂了,但就是不想放手。

他想把手抽出来,奈何明匪玉力气太大,手腕皮肤已经被捏红了,他轻叹口气:“你就不能往前走走吗?”

“我不能!”明匪玉有些失控,手上力道陡然加重,谢知归骨头似乎都被捏出了咯咔声。

“嘶。”

看到谢知归吃痛的样子,明匪玉一时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痛。

他不甘心。

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他要的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分道扬镳的结局?得不到爱人怎么能够罢休?!

就算满天神佛挡在他面前,那他也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披荆浴血而上,来到情人身边,只为他单膝跪下,用那双鲜血浸染的双手背着他踏过尸山血海回家。

如果情人怕他惧他,不愿意跟他走,那也无妨,他不介意用点手段。

不等谢知归有表示,明匪玉俯身在他耳畔低语,宛如给他下了某种蛊,又像是以命赌命的诅咒。

“你也别想走,除非我死了。”

撂下这话,明匪玉直接甩开他的手,拂袖而去。

谢知归则是仿佛怔住了一般没动。

这家伙现在执拗地让人恐惧。

走出大门没几步,明匪玉越想越气闷,在屋檐下站定,回头看去,就见谢知归端坐在屋内,揉着手腕,安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即使他回头了,谢知归也只是短暂顿了顿眼神,没有一句解释,或者挽留的话,如同一座神情淡然的佛像。

让人难受的莫过于此,有些人天生薄情,给他台阶他也不下,求他也没用,就要坐在高台上,冷睨众生,不肯赐予一丝怜悯。

明匪玉动了动嘴唇:“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哪怕是一句挽留的话或者眼神,服个软就好。

可谢知归神情如初,淡淡的声音隔空飘来:“伤口别碰水。”

“……”明匪玉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这算什么话?敷衍还是可怜?说他关心他,不够分量,说客气,却又不够决绝。

舍不了,断不掉,藕丝一样细细牵着对方,挠的对方心痒,但是只能看不能摸,一摸上去,它就断了。

明匪玉站在光里,仍然觉得手脚冰凉,他又一次死心了。

随后,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同样望向谢知归,一字一句认真地对他说:“我不动你,但我也不会咽下这口气。”

这话看似平静,却透着愤怒和狠劲,谢知归微皱了下眉头,但情绪还是没有多大波动。

就不信明匪玉在不动他的前提下,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目送明匪玉气冲冲走了,等身影一消失在视野中,他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再也撑不下去。

如溺水的人失去了他肺腔中最后一口空气,脸色唰地惨白,要趴在桌面上撑着才不至于从凳子上跌落。

他一直在忍着痛苦。

他极难受地弓起身,头抵在手臂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啊哈、啊哈——”

他用力扯开了紧紧勒在脖颈下的几颗衣扣,希望能稍微缓解一下痛苦。

自从梦境里清醒过来,明匪玉亲近他之后没多久,他就感觉头要炸了,就好像有东西试图破开脑骨钻出来一样!

良久,他缓过了气,勉强能爬起来了,虚弱擦去额间的汗,桌子上有一大片被冷汗浸透的黑色痕迹,提醒他刚才的痛苦。

他看向阳光灿烂、空无一人的屋外,有一丝庆幸没被明匪玉看到他这样子——躲在阴影里,像个见不得人的小东西一样害怕发抖。

手脚仍然是发颤的,他强撑着站起来,先是去关上了大门,而后来到了镜子前,拨开碍事的头发,直直审视镜中人的眼睛。

他总觉得这具身体不对劲,不止有一个灵魂在和他争夺控制权。

昨晚灵魂被撞碎的那一刻,好像有另一个魂魄试图冲进来,代替虚弱的他占据这具身体。

盯得久了,这双眼睛里隐约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随着时间流逝,好似有东西慢慢从镜中浮现出来,黑气勾勒的轮廓由模糊到清晰,成型的那一秒,谢知归心脏好似被人捏住!顿时屏住了呼吸。

接着那黑影闪到他身后,不等他反应,勾起一抹诡异邪性的笑,双手狠毒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谢知归瞬间惊醒,想跑,但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他用尽全力才迈得动腿,从镜子前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