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他张开嘴笑了笑,平静地像是尘封了万年的古迹。眉锋微微挑了一下,有些卷的睫跟着就颤了两下——一如既往地,像是玉儿惯有的习惯。

“不愧是幺幺。”

他笑眯眯地,“一下就看出来我的身份。”说完,他露出一个有些无聊的神态,“我死的时候啊——我想想。”

“其实不痛。”

他停了一下,有些嫌弃墓幺幺耳朵旁边的发丝有碍事,垂下眼细致地为她一丝丝地把发笼到了耳朵后面。

然后凑到她的耳朵旁,没有气息,只有如同尖锐的铁钉钉入血肉的一字一顿,那般恶意,那般辛毒:“骗——你——的。”

“痛啊,怎能不痛。”他又陡然调转了语调,从温柔到高亢,又到顽劣的打趣,眉眼间全是冰冰冷冷的笑意:“在我过第七府的时候,其实这个肉体就已经不行啦。那时候我,好吧,就是我——我就在等啊,等。从第一府的时候,我就看上他了。啧啧,年纪不大,心性精神力之强大,当世难见,可以说在千年之前,也是天才中的天才之辈。可是这小子精神力太过强悍,竟然同时修了数门心法,我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啊,可惜啊可惜。”他摇头叹道,“于是我就一直跟着他,直到第七府。他道心虽坚,可老子我和族人都已经等了千年了?越到后面,我的力量就越强大,他那点点修为,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他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来,“但是这个小子竟然还在抵抗!这给我气得呀……终于给我逮着个机会,于是我附体到他身上跟着他继续朝下闯。”

说到这里。

他又停了下来,忽然笑道:“直到到第九府的时候,有个叫天狐族的小家伙,送来了一个女人。”

“一个我曾经在他的识府里见过无数次的女人。”

“那就是你。”

“不对,不是你,是一个用幻术修改过成你的面容的女人。”

“在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于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配合着天狐族那小子的幻术,总算把这小子给糊弄了。你还别说,时隔千年,这女色的滋味,啧啧……”

“跑题了跑题了。”他又摆手道,“说说后来吧,后来,他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为了抵抗我,他在身上用刀一笔笔拓着一个奇怪的契约书,一遍一遍又一遍……”

“再后来,我看到他对着一个手帕喃喃自语。”

“他说什么来着,我想想。”白韫玉忽然停了下来,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过脸来,半侧着身子望她一眼,还是满脸笑意。“不如——你先亲我一口?我告诉你呀?”

见到墓幺幺无动于衷,他有些失望地无趣神色,淡淡地说道:“毕竟,你不知道这个家伙有多么喜欢你。”

“哦不对,这个家伙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两个字吧?对吧?他好像从来没说过,他喜欢你。当然……”他也不扣上衣服,所以宽硕的红袍就随意地耷在肩上,随他回眸轻笑的姿态,邪气凛然。“他是没说过,可你呢?你是不喜欢他呀。”

“哎对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他说到一半,被袍袖遮住的手指只能露出一点点指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这个家伙对着一块手帕说,他怕是等不到娶你的那一天了。但是在那天,他就对自己发过毒誓,哪怕死哪怕走火入魔,也不能负你。”

白韫玉又停了下来。

望着墓幺幺,仿佛在思索什么一样突然说道:“对了幺幺,我也问你个问题吧。”

“问一个他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问的问题。”

“……”墓幺幺依然沉默,静默,视线定定地看着他,不言不声。

他耸了耸肩膀,说道:“你到底是谁呢?墓幺幺。”

“对呀,他知道你一定不是这个叫墓幺幺的女人。他说,他知道你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他还说,幺幺你其实不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说他总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一个特别善良特别温柔的女子。他说,你背负着一些他不了解的过往,他不在意。但是他害怕,他如果负了你——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行,有点乱。”白韫玉忽然拿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好似有些头疼。“我想想他那天说的原话哦——”

“你说。”墓幺幺好久没有说话了。

他这才笑着抬头看她,目光宁宁静静地,可嘴角上扬的弧度是那么的邪佞森然:“他说——想想我这一生,一直都是在为我父亲活着。既他已成尊,我父亲已经得到了他毕生所求,父恩已偿。不再作为黄帝之子活着,我实在不知道这世界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生死之间的界限太过模糊。可我遇见了幺幺……”

“我不能负了她,我死不过一死。可要负了她,那个真正的她,一定会死。然后就再也看不到有朝一日,幺幺会真正的为我笑上一次。”

白韫玉说话很缓很慢,仿佛生怕墓幺幺听不清楚一样,每一个字都恶意地加重了语气和音量,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似乎在端详着她的反应,见她依然无动于衷古井无波,有些失望,又有些更加恶劣的捉弄神色:

“他说——你不会知道我家幺幺,笑起来有多么多么的美。”

“所以,我同意你的要求。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闯过十一府,拿到仙妒花送给墓幺幺,把她救出来,誓死追随,永生不离!”

“吃,了,我,吧。”

最后的四个字。

像是随星大震的晨钟,又像是寒色晚鸦里的暮鼓,一字高过一字,一声惊过一声。

所以那时,墓幺幺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

嗡嗡的。

像是蜜蜂飞到了耳朵里,用尖锐的毒刺刺穿了她的耳膜。

可是她没有聋。

因为她还能听见白韫玉接下来的话。

“说到这里,我要说下为什么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第一,当然是因为这小子当时的要求是我必须要拿到这个狗屁仙蜕花来送给你。第二,当然是因为我真的是太感激你啦!”

“要不是你那天突然出现,撕毁了那个可笑的什么契约,白韫玉怎么会心神大乱让我一举夺了他的紫府??”

“要不是又在后来突然有人告诉白韫玉,你马上要嫁给一个残废了,白韫玉怎么能那么心甘情愿地让我吃了他????”

“所以我就慢慢吃了他,一块一块的。我已经饿了上千年了,天知道我吃到这么美味的魂魄是什么感觉。痛不痛?”

“当然他妈的超级痛啦!!!!我拜托你诶,想想把肉一片片割下来什么滋味吧,一块块吃掉魂魄的话,可是比那个更痛上百倍千倍哦!”

“痛!!!!爆了!!!”

“哈哈哈哈!!”

癫狂。

狂乱。

心魔还在狂笑。

可她的世界,依然死寂如白荒——是人初见第一眼光明时,被晃瞎的目光。

白惨惨的白,白韫玉的白。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他。

他看起来是那么邪气,那么可怕。

又想起来第二次看见他。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紧张,那么的腼腆。

想起来那夜汤洒在她手上,他紧张地毫不犹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还有……缠绵。

……

又想起来……

他那么不情不愿地生她的气,可还是一直在由着她的性子。

想起来她的玉儿。

好像总是一路跟在她的背后,默默地,有些羞涩,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还有他明明答应过:“幺幺,你等我。”

她被那片光明晃瞎过眼睛。

所以现在黑暗来的太突然的时候,她除了眼睛会痛。

竟然没有眼泪。

因为好像终于听见玉儿说出了那句她想了很久却始终未听到过的话。

“幺幺,我好喜欢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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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要请假一天。

因为年前事情太多,今天实在错不开了,收拾一下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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