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既然师尊已死,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别再时不时把他挂在嘴边了——好吗?”

游闻羽的话说到结尾,作弄的手指,被找到机会的许娇河狠狠咬住。

她的的力道极大,直接咬破了游闻羽的肌肤,腥甜的血液气味在舌尖绽开。

游闻羽由着她咬,按住她的舌尖迫使她张大口腔。

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混合着血液,自唇角流下。

许娇河素着面孔,唇瓣又被血液染得艳红,活像话本中记载的以人为食的艳丽鬼物。

“我记得,如梦世的攫念术中,你亦是这般散着发、素着脸,美得令人难忘……”

游闻羽看着许娇河的脸,视线穿透眼前实质进入往昔的回忆之中。

那惊艳众生的一幕,何尝不是自己不幸的开端?

许娇河心口一涩,仇恨和痛苦化作饱胀的情绪自眸光中满溢而出。

她见不得游闻羽痴迷的呢喃自语,便不顾指甲划破舌尖的痛楚,发狠地咬到青年的手指见了白骨。

“真疼啊师母……您对着我,总是这般不留情面。”

游闻羽低柔的控诉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痴怨,他加速了灵力释放的速度,眼见许娇河的掌心透出肌肤新生的粉意,方才用定身的法术定住她的头颅,将沾满鲜血和唾液的手指从口腔深处抽出。

他轻轻擦去肌肤表面的污渍,对着许娇河留下的痕迹看了又看。

不具灵力的加持,也没有魔气的侵占,许娇河造成的伤口看似可怖,实则极为容易复原。

可游闻羽偏偏没有任何治愈的打算。

他简单地止住了血液,然后任凭两道血肉模糊的牙印,留在冷白如玉的手指间。

仿佛那并不是许娇河仇恨的表现,而是她奉献给他的一个承诺、一道誓言。

头颅身躯一同被定住的许娇河,连基本的转头动作都做不到。

她看着游闻羽肆无忌惮地展现明晃晃的伤口,用受损的手指替她脱下短靴和鞋袜,再用涤尘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清洁了一遍床铺,这才将她平放在衾被之中,瞳光温柔地注视着她道:“师母好好休息,傍晚自会有人来接您参加魔族的宴会。”

什么魔族宴会,谁说自己要参加了!

许娇河在心中大叫,又痛骂了一遍游闻羽是个潜藏的变/态。

只是还没有等待她重复着再骂一次,青年已经抬手拂过她的眼睑。

接着意识恍若不断下坠的羽毛,置入了静流的深水之中。

第77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七十七天

游闻羽释放的灵力作用之下, 许娇河一觉睡得极沉。

无知无梦,黑甜酣然。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却并非自然醒转, 而是被许多双手揉按醒的。

这许多双手, 不请自来地交错在她的身体之上。

有的为她擦干水珠,有的为她包起长发, 有的则为她披上华光流转的珍贵鲛纱。

被水汽洇染的纤长睫毛, 湿漉漉地垂坠在许娇河的眼眶。

她迟钝而缓慢地眨了眨眼, 只因眼睛是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

处于忙碌状态的女婢们, 却没有发现侍奉的主人已经醒来, 在完成出浴后的各项侍奉事宜后, 又由一名看起来领头模样的高挑女婢为首,将许娇河整个人扶进怀里,半抱着她走向另一处房间。

行了百十步路,离开水雾四散的浴室, 回到扶雪卿的寝殿。

许娇河被放了下来, 一位婢女扶着她的肩膀,令她靠坐在描金铸彩的铜镜前方。

女婢们又忙了起来,用魔气凝结的术法烘干黑发, 再将不知名的香粉扑洒在裸/露的肢体上。

这时, 领头女婢终于从铜镜中瞧见了许娇河睁开的眼。

她烘发的动作一停, 双手交叠, 弯曲膝盖, 冲许娇河行了一礼。

身旁七八名围拥的女婢也在她之后, 纷纷俯身行礼。

“娘娘醒了, 奴婢们见过娘娘。”

领头女婢尽完应尽的礼节,复而起身, 维持着微微垂首的姿态,恭敬地对许娇河说道:“奴婢是尊主亲自派来服侍您的一等女官,名唤听鸢。”

不等许娇河领悟自己言语中的内容,听鸢又道,“因尊主还未来得及给您定个名分,奴婢们也不好称您为尊后,所以只以娘娘作为代称,还望娘娘能够见谅。”

许娇河:“?”

什么尊后,什么娘娘,魔族的宫殿也流行人间皇宫的那一套吗?

还有,这些称呼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许娇河问不出口,拼命眨了几下眼睫,却无人回答她的疑惑。

听鸢说完两句话,不再开口,只一心一意做起刚才的活计。

女婢的双手灵巧,待许娇河的长发彻底干透后,执着象牙梳为她编起精致华丽的发髻。

沉甸甸的珠宝首饰,分别挂在耳垂和脖颈的位置。

听鸢左右打量了一遍,仍觉得不满意,又增添了两串手链、三四个宝石戒指。

最后鲛纱被褪去,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裙上身,淋漓而下,在许娇河身后逶迤出夜幕星河似的拖尾。

犹如乖顺的人偶,着以华服,坠以美饰。

在女婢的手下,严妆丽衣的许娇河绽放出高贵庄重的万般风情。

许娇河盯着铜镜,瞧着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发呆,忽闻宫殿外有小跑声哒哒而来。

依然是女子的清脆之声,对方问:“听鸢姐姐,可好了吗?宴会即将开始,尊主派人来催了!”

听鸢答:“好了好了,只是娘娘不便行动,还得我们扶她出去才是。”

说着,许娇河再次被抱起,沉甸甸的发髻压在听鸢馨香的胸口。

光/裸脚掌被人各握一边,分别穿上亵袜缎鞋。

听鸢又检查了最后一遍,确保一切完美无缺后,她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女婢,抱起许娇河出行。

女婢们各自排成两队,穿梭结界而过,与室内的温暖相反的冰冷气息立即渗入了许娇河的肌肤。

人群尚未走出几步,女子口中的尊主——扶雪卿便穿着与许娇河同款的深色冠服踏雪而来。

众人敬呼“尊主”,乌泱泱跪了一地。

唯独抱着人不便行礼的听鸢,和她怀中没有自理能力的许娇河站在原地。

扶雪卿看了许娇河很久,目色复杂,不似往昔一般倨傲深严。

许娇河读不懂他眼神的意味,只在半晌后听见一句喜恶不明的“尚可”。

“把她交给我。”

扶雪卿伸出手,许娇河便如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般,被听鸢小心翼翼挪进了他的怀中。

男人的臂弯远不似女子温软,扶雪卿大约生来也没抱过几个人。

他的手臂把许娇河的腰肢勒得很紧,后又嫌麻烦直接将其打横抱起。

许娇河的面孔朝里,目光被衣襟上刺绣的霜雪纹路尽数占据。

扶雪卿抱着她出了庭院,欲走的脚步稍停,又命令道:“把我的大氅拿来给她披上。”

……

许娇河感受着脑袋上传来的重量。

除却几十支钗环以外,还有一件绒面内里的大氅盖在头顶。

她不知扶雪卿究竟是怎么想的。

……哪有人穿大氅是连着头一起盖上!!

许娇河心中大声吐槽着扶雪卿的粗手粗脚,而鼻尖沁入的热气则盘桓在眼前的一小片领域中,直把她整张妆点明艳的面孔熏染出一丝靡丽不可方物的绯红。

扶雪卿抱着她走了很久,隔着一层布料,许娇河亦听到了很多来自男男女女的不同声调。

他们的音色各异,相同点是对待扶雪卿皆充满了毕恭毕敬。

而扶雪卿并没有理会所有人的问候和讨好。

他的话很少,甚至全部加在一起,还不及把许娇河捉来压在床上时说得多。

又行了一段路,大氅缝隙处投射进来的夜色一变,明晰晃眼的灯火映入许娇河的眼帘。

“拜见魔尊!”

“拜见魔尊!!”

排山倒海的群呼声把许娇河吓了一跳,扶雪卿却平淡自若地抱着她泰然入座。

他的手离开了许娇河的腿弯,使得许娇河脸庞依靠着胸口,整个人斜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扶雪卿抬手:“诸位,本座尚未继位,魔尊一词还名不副实。”

随着他的话音出口,殿下众人的呼告声渐渐止息。

有受邀而来的城主大着胆子道:“欲海之内,谁人不敬服于您,这一声魔尊,您当然实至名归!”

扶雪卿半敛着翠色的双瞳,从纯金酒壶中亲自倒出一杯酒。

却是并不接话,让那位越众而出、有心奉承的城主陷入略显窘迫的境地。

对上主座这位喜怒不定的疯子魔尊,有时候安静比高声呵责更加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

魔族风情浓郁的奏乐声仍然萦绕在许娇河耳畔。

乐姬们慵懒妩媚的歌喉,舞伎们婉转婀娜的身姿,并没有让殿内的气氛缓和几分。

扶雪卿端着酒杯,仿佛在欣赏杯壁上雕刻的螭龙纹路。

目光又偶尔漏出杯畔,似寒凉的剑光般投向大殿。

城主紧张到极致,即将跪下求饶之时,扶雪卿的身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摩迦城主的话不错,只有一个词用得稍显欠缺——敬服,是伪善者奴役下位的借口,匹配魔尊,应该使用‘顺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