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待得日渐西沉,薛白才从万家楼出来。

他先去寻了间成衣铺子,买了一身利落得体又雅气的行头,又在城中晃荡一番,这才往栖月阁去。

晃荡的功夫,东山城里已经是华灯初上,薛白徒步辗转,没多时便到了栖月阁门前。

此时的栖月阁看上去可比白日里人气多了,广亮门庭上已起了花灯,粉莹光芒亮着,平添一份清雅妩媚。

门口上那白日里几个无精打采的小厮,此时也都换了笑模样,看着勤快的紧。每有客人上门,便是客套热络,又不失分毫礼数。偏来还不像那寻常的勾栏院里迎客小厮,只是没头脑儿般的逢人就是一通乱笑哈腰。

薛白走到近前,那守门小厮们瞧的正着,先是恭敬一笑,便伸了右臂作引,道了句:“公子里面请。”

瞧这意思,便是与现实世界的五星级酒店的迎宾也不遑多让。

这边小厮做了引,内里另有一个青纱素裙的丫鬟快步上来迎着,先做了个万福,便把薛白往栖月阁里带。

薛白跟着这丫鬟转过门庭后影壁,视线顿时豁然开朗几分。

瞧的里面这院子,可远比在外面看得壮观。假山荷池、游园花廊,一应俱全,端的别致。

那后身的几栋楼阁此时门厅敞着,细密珠帘掩映后是一片灯光通明,更有琴瑟弦音阵阵,其中隐约杂着几分曼妙歌声,绝不是那满是吆喝嬉闹的寻常肆馆能比。

丫鬟一路也不多话,只是巧笑嫣然的问候几句,便领着薛白转过蜿蜒花道,到了阁楼前面。

内里又有小厮见着来客,出外迎着。那丫鬟告了万福礼数,便先行退回,由着小厮接着薛白。恭敬挑帘,便让过身子,请薛白进去。

入得厅堂,当真是宽宏广亮,有几分帘碧生辉的意思。偌大一楼如同古时戏院弄场,摆了不少精琢桌椅,坐了许多书生贵人模样的清客。另有着青粉绫罗的丫鬟巧步穿梭其间,端了酒水点心来往送奉,颇有得些许后世宴会模样。

不过稍有不同的是,这里气氛可是清雅得多,别看客人满座,但生生没人出声喧哗。一众人等少有几个私言窃语的,也是声响微弱。大部分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大厅正中北的舞台。

那舞台上正登场几个青倌儿,都是曼妙身姿清秀模样。三个着了秀气华丽的雾罩纱裙翩跹曼舞,另有一个静立在三人之中,神色雅淡,放声轻歌。

那嗓子端的是轻盈悠远、缥缈宁柔,听的人恍恍间仿佛漫步幽山远谷、清溪雅地,好不空灵。

薛白听得几声,下意识眯了眉眼,停步不前,有了几分沉醉。

旁边小厮也不提点更不催促,只把客气笑容留的周到,静等不语。

薛白虽听不出台上青倌儿唱的是何家何人的曲子,只是当真悦耳。直到这一曲罢了,宾客各自喝彩叫好,这才回神。

小厮见得薛白清醒,从旁笑道:“公子瞧来有些面生,小的斗胆问上一句,您可是初来此地?”

这点事情倒无所谓隐瞒,薛白微微点头道:“不错,本公子是第一次来这栖月阁。之前倒是久听名号,今日得机,特来瞻观一番。”

“那倒是多谢公子垂青了,平白的不敢说,此行想来定不会让公子失望才是。”

小厮笑的客套回的礼道,辗转话头一引:“不过却不知道公子此来是听曲儿的,还是解闷儿的?又可有中意的青倌儿?若是有的,小的这就去交代一声,也好请来招呼公子。若是没有,小的也可给您推荐几位。”

薛白眉眼一动,听得暗生心思。

他此前已然打听过了今日遇到的那三个青倌儿的花名,虽不当面,也能把三人分个清楚。

按理说来,这种时候最好是报上今日里得了自己“恩情”的那个花名霁月的姑娘。只是薛白预期的计划,却是来一出儿“巧合缘分”,要是报了她的名字,回头再被知晓,说不得总有些刻意之感……

那小厮见得薛白宁神不语,也不着急,只管候着。等了有几息,薛白眉目复又动了,扭头冲那小厮道:“本公子初次而来,虽听过栖月阁的名号,但真不知道阁内各家姑娘青倌儿的详细。你这里可有什么介绍或者……花名册之类的,可好拿来让我瞧瞧?”

那小厮顿时笑道:“这阁中自是有各家青倌儿的花名图册,公子既然要看,还望担待稍等,小的这就去取来与公子一观。”

说着话这小厮便引了薛白到一旁靠墙客座坐下,转身就往那阁内后堂去了。

薛白只管等着,也不无聊,便悠闲观赏起台上歌舞来,倒也是有滋有味儿。

说起来这世界的歌舞倒真有几分玄妙的感觉,也不知道是那青倌儿嗓子得自天成,还是何种原因,听得人雅然舒畅,隐约有几分难言的妙趣。

不等这一首曲子唱罢,那小厮便捧着一本半厚册子回来。到得薛白身边,稍稍弓腰笑道:“公子久等了,花名图册小的已经取来,您正好过过目,看可有合意的。”

薛白伸手接过,便佯装随意的翻看起来。

说来这花名图册倒是当得其名,却是把一个个青倌儿的样貌请画师画了下来,各自成张,备了些微注明,装成一册。用的还都是些金贵纸张,倒是舍得下本,足见规整。

薛白抱着册子粗略浏览,寻常的便都不看,只去寻那霁月的画页。扫了有几息的功夫,倒是找到了画页所在,又自佯装无意的翻过,一直到把整本册子看了个遍。

小厮瞧的薛白动作,没露出半点的不满催促,只是笑问道:“公子看了一遍,可有何意的姑娘?”

薛白回道:“这册子上的青倌儿倒都是上佳之选,反让人有些难为。”

小厮笑道:“倒是公子抬举,若是公子难以取舍,不妨想些喜好,也好决断。”

薛白佯装无意的摇了摇头,来了句:“倒不如看看何人与我有缘。”

说着便把册子单手划拉起来,随意一拨又倏忽一停,便在霁月那画页上停了下来。

薛白暗中用了点手段,早知道必是霁月,佯装看都不看花名册,便递给了小厮。

他能这般精准无非就是取了个巧,不过那小厮可不清楚这门道。见得薛白如此做派,当下忙接过花名册,笑道:“公子此举倒是雅人,那小的稍时便去请霁月姑娘。只是不知道公子是要在这里闲坐,还是另去雅处?”

薛白道:“本公子喜好清净,这里难免热闹了些,还是另外于我找个雅静去处的好。”

“既如此,那公子便请移步。”

当下小厮引了薛白去往侧馆别楼,寻了四楼一处雅间,告罪一句,便去请那霁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