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文此刻已然转醒,正茫然的靠坐在床上,阴沉着脸发呆。身边两个丫鬟静立在一旁,低垂眉眼,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位再行发飙。

刚刚孙书文醒来之后便是着急问自己的腿脚如何,两个丫鬟哪儿敢半分隐瞒,便是如实禀告了。紧接着眼前这位多受老爷宠爱的三少爷便成了眼前这副模样,看那眉眼神色分明是在暗生愤恨……

这当口,谁敢随便开口说话?除非是想落得个引火烧身的下场。

这般沉寂了有盏茶功夫,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动静,蓦地又有人恭敬喊了声老爷。

两个丫鬟身子一抖,忙是回神往门口瞧去,登时见得孙晋嵘急匆匆的迈步进来。两人忙是慌张回身,做了万福恭敬叫道:“老爷。”

床榻上的孙书文听到声响,那张阴沉死寂的脸总算有了些波动。先是激灵般的回神,继而目光生出几丝亮色,咬牙忍痛从床上撑了起来,探头过了帘幔就往这边望来。

孙晋嵘一眼就瞧的了他这模样,心里莫名一疼,急急到了床边,便是喊了一声:“文儿。”

“爹。”

孙书文也是激动,下意识叫了一声便没得话说,只是眼眶却犯了红意。

孙晋嵘看的鼻头发酸心中也是几分凄楚,忙是强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你这腿伤我已问过大夫,只需多日静养,定得无碍。”

孙书文听得自己父亲这般说法,脸色不由的好了些许。只是倏忽又想到了踢断了自己一条腿的薛白,眉眼间顿时生了一片煞气。越想便越是怒火难消,当下便是哀声道:“爹,你要给儿子报仇啊!”

孙晋嵘点头道:“你且放心好了,此仇为父一定替你去报。不过为父还有些话要问你,你需得照实回答才行。”

孙书文愣了一瞬,忙是点头应声,好不乖张。

孙晋嵘却不开口,而是回转头脸,看向那两个丫鬟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都先退下吧。”

两个丫鬟忙是领命,快步出了屋子,又得把房门给牢牢关上。

孙晋嵘扫了一眼,这才满意回头,看向孙书文。

孙书文忍了眉眼几分酸涩,便是开口道:“爹你有什么想问的?孩儿一定如实回答。”

孙晋嵘正色道:“我且问你,你这伤势,到底是何人动的手?可是昨夜那个之前与你有过过节的毛头小子?”

孙书文忙是点头,脸上生了恨意,说话都带着几分咬牙劲头:“不错,孩儿这腿就是那杂碎打断的!爹,你无论如何也要替孩儿报仇!”

孙晋嵘挑了眉毛道:“你且放心,这次的事情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再问你,那小子动手的时候,可有旁人在场?比如姜虚度。”

孙书文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我在老宅里的时候撞见的只有他一人,却不知道姜虚度在与不在……”

孙晋嵘听得略皱眉头,暗中盘算。虽说三儿已经说了没见到姜虚度露面,但谁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不在场。这初始恼火之时也不觉得,现在细想,若真的青曼跟姜虚度两人都掺和其中,怕这仇就不能明着来报了。

毕竟要是不看这两人的面子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怕是不好收场的。这青曼背后,站着的可是曼音坊……

若是这般……怕还不好明里报复……那就得用些特别的法子了……

“爹,这般还有什么关系吗?”

孙书文瞧的父亲神色,顿时生了几分急意。他心中可是报仇心切,若是不能消了此仇,恐怕怨恨难平。

孙晋嵘回过神来,自是摇头道:“这其中根结你也无需知晓,不过尽管放心,此仇为父定会替你报了。”

孙书文神色稍松,忙是应声,又不免幻幻出神,臆想回头该如何炮制薛白以泄心头之恨。

都说知子莫若父,孙晋嵘也不例外。一看孙书文脸上这等神色,立刻猜想到他心中想法,不由生了几分郑重道:“报仇这事先放到一边暂且不提,为父这里还有件事要与你说。”

孙书文当得一愣,不由好奇道:“爹还有何事要吩咐孩儿?”

孙晋嵘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你这腿上一时半会儿行走不便也就算了,不过等此间事了,为父还要将你再送回那地方去。”

只听得这么一句,孙书文脸色瞬间就变了,就是连腿伤也都顾不得,径自从床上翻坐起来,惊慌道:“不!我绝不回那地方去!”

孙晋嵘脸色登时拉了下来,冷道:“哼!这事儿已经由不得你了!若是你不肯回去,那从此之后咱们父子就彻底断绝关系!”

“爹!”

孙书文顿时慌了,若真的是断绝了父子关系,那可比断了他一条腿还要严重。他这横行霸道、纨绔恣意所依仗的就是这等身份,没了这身份在,怕是连寻常人都不如。

只是若让他回去那等地方……岂不是平白里再去自取其辱?

孙书文面露苦涩,左右为难,只觉悲观无比。

孙晋嵘见自己儿子这般模样,心里隐约又有不忍,叹了口气道:“为父也知道你在那等地方怕是不会好过,只是你可曾想过,为父也有老去的一天,到时候你再这般模样,谁能护你周全?”

“你两位哥哥虽与你有血肉之亲,但是他二人对你看不上眼想来你自己也是知晓的。等我撒手人寰之后,你若有个生死为难或是些许麻烦,他两人自会相助。但若还如眼下这般任性妄为,他二人怕不会替你担当护佑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如何?”

孙书文默然不语,只把脑袋垂下,脸上生了一片黯然。

孙晋嵘说的他何曾不明白,小时候他兄弟三人关系都还不错,只是等到成年之后,两位兄长越见英武而他越发纨绔,便开始生了嫌隙。两位兄长明里暗里便是提醒都提醒过许多次了,告诫他需上进,不可太过纨绔。只是他仗着得宠,压根未曾听过,也闹得兄弟三人越发不能同心。

其实孙书文自己也是明白,若是父亲有朝一日撒手去了,怕是眼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到那个时候他就真的凄惨了。可是明明清楚这点,他还是忍不住的懒惰而安于现状。

只是眼下这般,怕是没得再安稳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