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松开了手,离开了他的身体。

先前被她阻了经脉里化力的流通,又抗下一些攻击,再加上此时的气息紊乱,急火攻心。

她双腿侧在身子两侧,双手按在膝中支肩而起,仰起视线看着他,墨翠的眸是那般的楚楚娇娇,语调也好似那么关心,可是言语却是恶意满满地嘲讽:“嘁,这就要走火入魔了?”

“……”染霜并不理会她,紧闭着眼睛,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把血给咽了回去。

墓幺幺见他冷漠不答,耸耸肩膀,撇嘴不再多言。眼睛轻轻眨了两下,灰白荧光闪烁,运着体内的灵力仔细观察着这个储物媒介的阵法和禁制,寻找可行的漏洞和弱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那处位置,心下有了盘算。

正在计算着从哪个角度让染霜攻击才可以不触碰到任何一个紧制时,心下陡然一凛,几乎本能地抬臂朝后回应——

然而。

她抬起的胳膊,却被紧紧从后面攥住,不等她回神时,胳膊上猛然朝后拽去的后力,让她还处于那种鸭.子坐的姿态,完全无法稳住身形,朝后仰着倒下。

并没有摔倒在地。

却落在了一个并不那么暖意的怀抱。

于斯,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起身后的男人,原来是那么单薄而瘦小的。

所以他才可以轻易地用一个胳膊就环住了她整个肩膀,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他右手抚在她额上,使得她不得不将头仰放在他的肩上。可能过于出其不意,所以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反抗。

染霜抱住了她。

从后面的拥抱,将整个身体都埋入的拥抱——像是怀入至宝。那片荒芜的雪原里,曾经万年亘古的冰山,经了撼世的动荡,斑斑雪霭尽数褪去,露出内里滚烫的地浆。

他侧脸倚在她颈窝,沉重的呼吸似晚暮里燎得烈烈的火烧云。

“扇尊,扇尊。”

他轻轻喃喃着那个名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好似怀里此时新嫩的躯体,是一缕浮空的青烟。

“我是墓幺幺。”她开始挣扎。

染霜却紧紧箍住了她,根本不给她反抗的余力。可声音,却愈加的小了,几乎都要听不见了。“……求你别动,让我抱一下。”

她没有继续反抗。

明明可以拒绝,又或者明明可以无情地嘲讽。

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仰脸看着面前的虚空,任凭肩窝上热意的肆虐,好似要灼破她的肌肤,视线空洞,面无表情。

“然后呢?让你抱一下又如何?你不是一心已要求死吗?这一切对一个要将死之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有。”他回答是以更紧的拥抱。

片刻后,她侧过脸来,唇摩挲过他的发,柔柔低触,一如她笑靥里那道残忍的恶意。“染霜啊,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哪怕我是墓幺幺,哪怕我是邪魔,哪怕我是恶鬼,哪怕我是牧画扇最厌憎的大恶之徒?”

没有回答。

得到的是身体陡然一松,刻骨的缱绻来的缠绵,离去却那么轻易和干脆。

她垂下眼自笑,单手撑着地想要自己站起。但是登时胸腹之间一阵剧痛,让她差点软倒。

失策,不应该让他耽误这么久的。她心想,现在可倒好了,断了两根肋骨,耽误久了怕是有骨头渣子到了血肉里,丹药也好符咒也好想都别想了,储物媒介里怎么能打开另外的储物介质?

哎。

她一声深深的叹息没有完。

臂下一热,身子猛然轻了,视线紧跟着天旋地转。

她第一次露出了一些错愕的神色,抬眼望着抱着自己的染霜,良久,笑意缓缓慢慢地:“染霜,你也是可以的。”

“放我下去。”

染霜并不看她,单手将她——夹在了臂弯里。是的,像是夹着一个布袋子那般,将她夹在了臂下。

而她四肢垂下,像是个树懒一样,这画面对她而言别提多么的:尴尬。

“这样你就不会妨……影响我。”染霜停顿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还换了个形容词。

“呵呵。”墓幺幺冷冷地笑出了声,想要反抗,却又是一口血气不稳。最后,她只能认命地叹道:“你放我下来,一点小伤,还不至于这般落魄。”

“……”

比起他流畅曲曲的剑势,他现在的动作笨拙而生疏。不知哪里来的那股子犟劲,不论如何,他总算将她打横抱起,以左臂支着她的腿,还来回掂量了两下,得到她不满地冷哼,他才停止乱晃当,倒总算腾出了右手。

墓幺幺摇了摇头,认命地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脖颈。

他身体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缓和了过来。

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

他右手已反到后背,从她高高在上的视线里,倒是能异常清晰地看见他那只每一个骨节都苍峻的修长手指,是如何紧紧握住那柄无骨的剑。

刷——

雾起,云腾。

有龙吟,亦是虎啸——生机蓬勃,旺盛盎然。

“你刚才问我,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剑出,四周四散而落的冰霜,些许飘在她的唇边,凉薄将她嘴边的笑意僵默。

垂下的睫掀开,他视线定在她的眉眼。

“多年前,你曾是我唯一的信仰。而从今日起,你还是我活着唯一的意义。”

剑意阑珊。

他横眉时,如洪如潮的化力汹涌滔天,将她眼角那片雪花氤氲成一条透明的水线。

她望着四周。

下雪了。

可却是那么的温暖。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