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澄澄,与他瞳里似鉴中照影。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视,完美的易容术下不应有任何瑕疵。

墓幺幺渐渐收回这张假脸应该有的倨傲和嚣张,笑容平复成惯有的温和平缓。“那你呢,你又究竟是谁。”

“这好像有些不合道理。”囚野夫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朝后倚上阑去,“我不问你,你反而问上了我。”

“当然合乎道理。”墓幺幺双手叠于身后,微弯着腰朝前倾身,没了先前那大小姐的架子,此时倒像是个邻家小女的乖巧和可爱。“您是前辈,我是后辈。您问我,那是以势逼人。我问您,那是阿识敬老。”

“是挺有道理。”他微哂,附又笑起,目里于是愈亮,可依旧不明。

可这样说完一句,他又那样注视着墓幺幺不在说话了。

这样不语不动就分明撩人的视线,让她一阵阵不爽,可还没来得及说出要走的话来,他又好似早料到她会开口一样同时打断了她欲张口的话。

“那,前辈我想提携你这个小后辈一番,你要不要接受?”

她还来不及反应,未能回答。

“我会毁了净博罗。”

“我会杀了白王。”

“要不要,一起呢?”

这几句话,每一句都不外于一场惊雷。

可他这执霆之人,却平平淡淡地笑着,似不过抬眼看了一眼云,似不过就着粗茶淡饭。

脱口而出的拒绝,就咬在齿缝。满腹的质疑和嘲讽,喉舌之距。

只要张嘴,她就可以轻松的说出。

可是……

“好啊。”

当洗净了所有可知的预演,她简单的两个字地像是沉入了水里的小石,不起任何涟漪。

拂玉阑,花映朱帘韶光早。

世人永不会猜到——日后那场让天地变色的狂澜血雨,其实,起初会是这样平淡的只言片语。

他唇畔浅浅勾起,有莹润的白齿微微露出半线来。原眼前的这座孤山,也会有柳暗花明,晓莺历历,琼韵锵锵的一时。

两个人不过初见有多久?可一简单之问,一简略之答。

不见他有任何追问,不见他有任何惊讶。

他仿佛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也仿佛根本不在意她如何回答……依然是那样的平静。

这是一种让墓幺幺在心里都为之迷惑的诡异默契。

“那你随我来吧。”囚野夫直起了身子,朝她极为自然的伸出了手来。

墓幺幺狐疑地看着他的手,没有动。“干嘛?”

“前辈我刚才那是带你下地狱都没见你迟疑,这会只是要拉下手你反而怕了?”他笑得那样天真,已是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她的。

“你送你出去。”

他的手心很暖,比她的体温高出许多,可手心里的肌肤,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细嫩平滑——许多肉茧隐匿在他的指上,这让她有些心惊。

可她没有说什么,默默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是一座别致的楼阁,据囚野夫说是净博罗专门给他们这些特殊的客人准备的休息场所。沿途,他那个侍卫贞信一路跟随,其间还不停地在汇报着他们此次买了多少凡人的琐事。路上不少碰见净博罗的白袍人,可在看到囚野夫腰间蹀躞上的鸟笼纹饰时,皆垂首行大礼,极为尊重。这让墓幺幺不由地仔细看了他那纹饰几眼。

“喜欢?”他忽然问道。

“啊?”她反应过来,“还好,觉得挺别致的,没见过这样的族徽。”

“送你了。”他这样说着,已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样明晃晃的翠绿贵妃镯来。这镯子造型奇特,似翡翠可又硬似金属,在正中央的位置精致地雕琢着一鸟笼纹徽,和他蹀躞上的无二差别。

“不用。”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不由她拒绝,抓着他正牵着的她的右手,还不等她回应,就已牢牢将那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她一怔,随即有些浅怒。

“不用担心,我不会在送女人的东西里做什么手脚的,那样也未免太下三滥了。更何况,前辈提携后辈,理所应当。”他帮她调整好镯子,望着她的手腕道,“这个沈绿,很配你。”

她看了看,不再分辨。

……

出去的路并不短,他们之间的聊天也并不多。突然,有人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两个人,墓幺幺还挺熟。

一个叫是樊狐,另外一个,就是那个在投影里拍卖茱萸花簇雪的——流奴。

“虞上。”几个人先是给囚野夫行了大礼。

这个尊称让墓幺幺的表情登时一愣。

“何事拦我主君?”贞信怒目而视,手已停于配剑之上。

“不敢不敢。”流奴急忙上前分辨,千娇百媚地朝贞信飞了个可怜兮兮的媚眼,结果人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敢多朝前再走一步,小心翼翼地对着囚野夫再次行礼,却并不敢抬头直视着他,哪怕他带着面具。“奴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拦虞上的,我们只是来转达大司甫的意思的。他本是想亲自来送您离开,可是实在是走不开,不得已让我们两个在这里早早候着,给虞上送行。”

樊狐也上前一步来,毕恭毕敬地端着一个檀盘走到贞信面前,上面放着一枚闪着光彩的储物戒指:“白王和大司甫赠与虞上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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