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遗憾，交换

“愿我来生，心如琉璃。”

一言出，“王崎”入定，自封五听，断灭六识，不再接受外界的一切讯息。

换句话说，在没人能够对他说话，他也没有可能再与别人说话了。

除非有来生。

但是，来生，怎么可能有来生？

所谓“幽冥”、“迎来送往”，皆不过是一个神话传说——根据“谪仙人”这一“现象”衍生出来的传说。真正意义上的“轮回”根本不存在。

不，严格来说，或许两亿年前，依托四十九道这一宏伟工程的话，轮回倒还真有可能存在。但是近日，有关的一切不过都是传说。

传说而已，就算无法证伪，那也没办法证明。

而按照这些学者的思维——怎么会有来生？

不存在的。

要像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寄托希望吗？

又怎么可能？

王崎向来不是这种人。“王崎”自然也不会是。

不过是一种愿望罢了。

琉璃，如青色宝，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坚固有如金刚宝石，却又脆弱如鸡子壳层，内外通透，照见智慧光芒。

不过是比喻，愿有完整心灵，通透无双，能够照见一切。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于是，这具肉身就再没有说其他的话了。

辰风则后退两步，眼眶通红。他摸了摸眼角：“其实，挺想和那家伙心平气和的谈一谈的。”

“他终归也找到了……自己的满足吧？”路小茜有些无奈的应和。

实际上，他们与贾维斯的谈论，却只是“规劝”，而距离严格意义上的“论道”，还差了半重意味。

或许在古法之中，“规劝”与“论道”可以在一定层面上达成统一，但是今法不行。今法的道，将对错全部交给天地自然，恒常之道，而天地不带立场。

而他们三个，终究是带着“立场”的。他们虽然未曾欺骗，未曾隐瞒，但是他们组织的语言，却始终是希望贾维斯能够唤回王崎。

更多的修士却被这一状况闹了个糊涂。他们彼此询问，希望其他人能够知道一些什么。

而最开始在这里的三人，自然被其他所有人追问着。

突然，路小茜如同想起了什么似的，推开人群，冲回了“囚室”。

这个“囚室”，原本就是为了囚禁今法修士的。那些被囚禁的人，自然是要被带出来参与自相残杀，所以，囚室距离角斗场中央很近。更糟糕的是，或许是为了能够给被囚禁者带来更多的绝望，所以囚室和这个决斗场地之间，没有什么任何隔音措施。被囚禁的修士，始终能够听到角斗场之中同道的厮杀——甚至隔壁囚室的谁在那里杀了谁，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之前会是怎样的气氛呢？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里面监禁的，可是“叛徒”！

路小茜冲进了囚室。被镇压的四人依旧在里面。只不过，刘括脸上却挂着疑惑的表情。

他有些急躁：“这不合理啊！”

路小茜抽出了长剑：“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刘括盯着她，笑了，点点头，正要说话，另外的人就嘶吼起来：“路小茜！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这里的人都听得清楚！莫要被他的鬼话糊弄了！”

路小茜缓缓走进镇压刘括的禁制：“你都听到了？”

“王崎自身被后天意志取代，那个后天意志自愿换回王崎，然后……王崎会有极为短暂的不设防时期，我都听到了。”刘括看着这一柄指着自己咽喉的剑，点了点头。

路小茜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这个时候，知道了这种危险消息的刘括无疑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但是，一点点小小的心思，却让她舍不得下手。

缥缈宫，必须将罪魁祸首之一退出去问罪。“名誉”问题，仅此而已。

刘括需要死在外面。

刘括也意识到了情况危急，挣扎起来，道：“不要杀我！我现在法力全废了！根本就走不出去！更别说利用空窗期击杀什么王崎了！我办不到的！不要杀我！”

贾维斯没有完全交代六道轮回法界的事情。根据他的判断，这件事或许会让修士们舍去最后的负担，使用各种两败俱伤的战术进行战斗。但六道轮回的能力还不完全，吸收的意识能不能被放出、被以什么形式放出、神州人族能不能接受，依旧是个未知数。处于这一层考虑，他并没有交代这一点。

刘括也并不知道这一点。现在的他，依旧希望自己能够晚些时候进入六道轮回法界。

路小茜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她抽出天剑，不顾剑气暴戾，在地面上刻下几个粗略的符篆。

“你确实没有反击的能力了。”路小茜平稳了一下呼吸，道：“大不了我豁出性命不要便是。”

刘括必须死在外面。而鉴于自己那一记飘渺无定云剑，刘括也确实重伤，留他一命风险并不大。

非是路小茜存心。若是要牺牲她去拯救王崎的姓名，她必然不会皱一下眉头，这是“立场”。贾维斯若是翻盘，她为王崎拔剑，这是“立场”。保护刘括一直到出去接受审判，洗刷缥缈宫污名，这同样是“立场”。

看着刘括，路小茜首次露出了明显的厌恶：“现在觉得，你这样的东西是个人，而那样的家伙是个没有肉身的后天意志，真是绝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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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第二天吧，艾轻兰和辰风再一次站到了王崎的身边。

艾轻兰俯下身，素手轻轻搭在王崎的胸口。半晌，她摇了摇头：“没办法，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弹不出底细，也帮不了了。”

辰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王崎这家伙，还真如他自己所说，就算是修元婴也比一般人强很多啊。”

艾轻兰横了他一眼，一只手很不客气的搭在他肩膀上：“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哦——若是我转修元婴，给我三五年雕琢，未必会比他差。”

不过，也没机会了。元婴虽然只需要灵气足够、法力足够就可以修得，但是像当初心想事成那样为王崎划出一片纯净元气大海的环境，却是不可得。而且，元神法虽然脱胎自元婴法，但是终归有差别。谁也不能像王崎那样，在心想事成的帮助下，废功重修成百上千次，不断微调自己的功体。

艾轻兰笑了几声，又轻轻叹息：“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家伙呢。”

也不知说的是王崎还是“王崎”。

辰风微微摇头：“兰姐。”

“嗯？”

“我又在想……所谓的感性，到底是什么呢？它是是不是一系列决策的集合，然后被封在某一个黑箱之中了呢？”

“薛不凡才是研究这个啊……说起来他应该没来吧？希望没事……”艾轻兰的思路微微偏转。

辰风却有些伤感了：“感性，不过是一系列决策的集合。实际上，我们的行为当中，许多冲动、恐惧，许多顺应本能的情感，都是一种‘保守’的决策。这种决策……怎么说呢，依旧是偏向于‘延续自身’以及‘延续种属’的。我还记得我和王崎在神京搞的那些研究……做一个好人，对社会对自身都是有利的。道德情操，皆是如此……感性也是决策，意识之外的决策，算是……亿万年来演化所形成的吧。血脉之中缺失了这种保守决策的个体，被淘汰的概率更大，这样……”

“从这么看，理性感性，又都是决策。不过，一者是高度演化的大脑所发挥的某种功能。另一种，则是亿万年演化之中积累下来的生存策略……”

辰风抬起头，看着壁画上那毁灭寒武妖族的仙人：“为什么天人要这样否定其中一种，而肯定另一种呢？为什么贾维斯这样的个体，要被逼到这种地步呢？”

艾轻兰拉住了辰风：“小风……”

“我现在挺想告诉他这些话的。”辰风叹息。

艾轻兰道：“你之所以想告诉他这些话，是因为你清楚，就算他知道这些，也依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辰风想了想，点点头：“若是他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我们就势必是敌人了。”

“所以，没关系的，至少贾维斯找到了他的快乐，他的自在嘛！”艾轻兰依旧语气轻松。

辰风点点头：“不过是一桩憾事罢了。”

两人又检查了王崎的各项生理体征，没有发现什么负面迹象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他们走到角斗场边缘的时候，内里的王崎突然站了起来，睁开眼睛。

辰风一惊，道：“开始了吗？”

元婴之法已然圆满，现在，到了交换的时候了。

王崎眼神之中的清明消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混沌与朦胧。“王崎”在消失，而原本的王崎在醒来。

然后，熊熊白炎燃起。

那是负熵之形，生命之火，创生神通——命之炎。

王崎戒指之中的魂魄实在太过残破了，早就不足以入主肉身。而想要挽回，就只能依靠温养。

但是，很不巧的是，在四十九道残存的这里，有一样得了先天创生大道的神通，能够代替原本漫长的时光。

那就是——命之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