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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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穷追不舍
对于郭兆斌而言, 他当然认识严逍的脸, 心知肚明身后追兵为什么对他仇恨加身、穷追不舍。
当初,他就没想着严小刀还能活下来, 以为这人重伤骨折吐血会陪着陆警官一起死得干脆, 化成两具风干的尸体。而且, 以严小刀并不干净的黑白两道档案,死后还能继续帮他们背这个黑锅。没料到警方那么快就找到案发地点, 严小刀命忒大, 不仅没死,还跟公门中人称兄道弟, 最终混成了一路。
仿佛一夜之间, 一个个无比精明的狠角色从角落里探出头, 联起手来,目标瞄准了行驶在黑暗波涛中的巨舰,想要撵住魔鬼的尾巴,甚至就连船尾划出的波痕中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冰山上隐隐露出邪魔外道的一个尖角时, 魔鬼们也还是怕了。
郭兆斌手上毕竟攥着刑警队长的命案。与这件大案相比, 他顺手打击报复拆了严总娘家的房子就是微不足道一桩小事了, 实在是手欠,自己作死。
他绝不能被抓,他被抓就是死路一条。
郭兆斌身材壮硕但情急之中跑得很快,又有同伙帮他阻挠了后面的追兵。他在酒楼大门口发动了车子,面对试图挡他去路的严小刀狠狠踩下了油门。油门一踩到底,马达轰鸣声尖锐, 当初对陆警官开枪他都没有犹豫,何况对待命案的活口证人严小刀。
严小刀在郭兆斌驾车疯狂冲向他时侧身跃上车顶。他砸在坚硬的车顶上横着滚了过去,从前盖滚向后盖,重重地摔向地面。
“哗”的一声巨响。
轿车前挡风玻璃遽然崩溃碎裂,碎成成百上千块不规则的玻璃渣子,天女散花一般泼洒下来,兜头盖脸地,把试图逃亡的凶犯砸得无处躲闪眼球血红。严小刀在遭遇撞击的一刹那指间飞刀出手,扎碎了这块玻璃。
郭兆斌猛地刹住车,竟然还不走,胆大包天丧心病狂之下,挂了倒车档再次踩下油门。轿车轰鸣着原地后退,车轮悍然碾向摔倒在地的严小刀!
车轮如同怪兽撒开了四只铁蹄,毫不留情踏向严小刀的眼膜。他在几乎被碾过的生死关头,被两只手抓扯住肩膀。
凌河在危急关头抓住他,半拖半抱着从车轮下滚走。凌河的头与车辙痕迹只有惊心动魄的几寸距离,头皮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好像有人生硬地扯住他,撕掉他的长发……
凌河倒地护住严小刀全身要害,右手从怀中抽出,凌厉的五指间握有一把微型手枪,动作流畅也没犹豫。
又一声爆裂巨响,深深震动了这座原本平静无波的县城,街道两侧聚集起无数惊愕的面孔。这一枪精准击中郭兆斌的轿车前轮,灰黑色胶皮与火星一起碎裂崩射!
严小刀自己都不知道,凌河随身藏枪。他现在怀疑他的枕边亲密伴侣上了床也是带枪的吧?怪不得凌河做爱也不喜欢脱衣服,跟他是如出一辙,同样的毛病,总是穿着长衣长裤就压上来……
车底发出爆破音的一刹那,郭兆斌还以为自己脑瓢爆了。
做鬼的人原来也很怕枪子儿,越富贵了就越是怕死。当初一番斗天斗地的狼子野心,如今在酒池肉林里浸淫得久了,也被泡得酥了,生怕没有命继续享受这份令人留恋的富贵。郭兆斌不敢恋战,调头就往公路大路方向冲去,车胎留下的两道痕迹在视线内迤逦歪斜,仓皇地蛇形游走。
严小刀从地上爬起来那一下,肩膀和大腿的肌肉骨缝里迸发出放射性的剧痛。他冲向自己的车,却在就要迈进车厢的时候,被身后某人扳过他一条大腿,粗暴地将他塞进车厢!
堂堂严总是被人以“老汉推车”的姿势推倒在副驾位上。
凌先生撞进来,粗重的喘息声充斥车厢,发动了车子,紧盯郭兆斌逃跑的方向。
凌河也是黑眉白面,鬓角洇出一层热汗,分秒必争地放任车子冲上便道,绕过前方障碍物再冲下便道。
凌河用两个字吩咐小刀:“报警。”
严小刀迅速就给鲍局长发去一张照片,随即拨通电话,喘息间感受着浑身剧烈的疼痛,但都是肌肉硬伤,骨头没坏就无妨。他喘息着说:“鲍叔叔我是小刀,您听我说,我在南郊县城遇见一个人,我觉着这个人太像了,他像杀害陆昊诚警官的凶手!您看一眼我发的照片!”
照片是小刀对着窗口拍摄的,不太清晰,看不清红斑记号,但能看出后脑大致轮廓。
好像是办公桌上的某样物件翻倒了,电话里发出低哑的“砰”一声,鲍局长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健步如飞开门冲出办公室的同时严肃地问:“你现在在哪?”
“我们就在南郊县城。”严小刀不喘气地说,“这个人身份可能就是耀光地产的老板郭兆斌,参与回马镇拆迁工程,背后背景是梁氏集团。这家伙现在要跑,我们紧跟着他的车,我……”
严小刀话音未落,前方郭兆斌的车活像一辆脱了线、湿了壳儿的纸糊车,划着滑稽的十八弯蛇形图案,在车胎的爆裂嘶鸣声中快要崩溃成一堆破铜烂铁,车尾还冒出一丛黑烟。
“fuck!”凌河这时一掌狠砸方向盘,下眼睑发红,突然手痒很想家暴,“严总你车没油了,你早上出门就不知道先加满油吗!!”
严总今早出门,原本就是悠哉闲哉地去公司上班的,区区二十分钟车程,谁忒么能事先预料到这一天的往返长途奔袭和惊心动魄的遭遇?偏偏就今天没有加油。
严小刀瞟了一眼颤颤巍巍几欲崩盘的油表指针,回手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老天不由人,妈的,今天如果因为自己这辆没油的车子而放跑嫌犯,他愧对陆警官,没脸去见鲍局长。
郭兆斌终于被迫弃车了,把他那辆挡风玻璃和车胎全爆的破铜烂铁车弃置路边,逃窜上同伙的另一辆车。
严小刀对电话里低吼:“鲍叔叔我们车没油了,局长对不起我不想掉链子!他们是要上高速,肯定不是往您眼皮底下奔,他一定是要上燕津高速,往燕城方向跑!”
鲍正威道:“知道了,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
凌河咬住下唇,指骨攥住方向盘攥出道道青筋。他们一旦开上高速路,开不远就要抛锚熄火。他余光扫到违停在路边的一辆卖菜卡车:“我们换车。”
无辜的卖菜大叔遭遇两名年轻力壮蛮不讲理的劫车犯,打也打不过,追也追不上啊。严小刀坐上卡车副座时心怀愧疚,伸出车窗对卖菜大叔喊了一句:“您这一车茄子萝卜油菜黄瓜我们全部都要,我付钱给您!”
凌河拉着一卡车新鲜水灵挂花儿带刺的茄子黄瓜,在高速路上猛踩油门狂奔。
他们被郭兆斌甩下一段路程,但行驶方向猜对了。
郭兆斌也不太走运,换车偏偏是从黑车换到一辆绿车,一层深绿色车漆在阳光下反射出惹眼的强光,绿油油的。凌河和小刀驾驶的是卡车,车底盘的高度更上一层楼,视野宽敞。虽然高速路上车流密布,中间还有无数干扰车辆不停地走八字穿梭,他们视线最前方只看那一辆绿车颜色最刺眼,目标一览无余。
严小刀再次发过去目标车辆的图片和车牌号码。
鲍局长急不可待地答复:“薛谦就在路上,很快追上你们,小刀你自己千万要当心。对方假若确实是当年凶犯,身上可能带枪,你不要轻举妄动,注意安全。”
严小刀问身旁这位帅哥:“你还会开卡车?”
“我在纽约考过a牌货车驾照。”凌河眼神专注前方,“只有挖掘机我不会开。”
严小刀撸开袖子,小臂上蹭掉一大块皮,露出红肉和一层血珠。他没当回事,但他一抬眼,凌河的耳朵后方,散乱飘逸的长发下面倏地流下一道血线!
“你怎么了?哪伤了?”
血线细长,在浅色皮肤衬托下触目惊心,不断流进凌河的长衫领口,纷乱地流向胸口。
严小刀用自己衬衫袖口擦拭那些血,白色衬衫染红。
他小心地撩开凌河的长发,顿时心疼坏了。凌河好像是生生被扯掉一撮头发,不知有没有揭掉了皮,头皮上渗出一片血……
凌河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哪弄伤了,他也顾不上,他比严小刀更加心急如焚、嫉恶如仇。严小刀心怀执念的仅仅是陆警官遇害的命案,对于凌河而言,这个所谓的斌总,或许就是从黑恶泥潭里钓出史前怪兽的一条小鱼饵、一只烂泥鳅,这后面千方百计掩盖的丑恶,何止一桩命案?
严小刀板着脸,心疼之余恶狠狠地替某人拍板决定了:“以后你必须把头发给我梳起来。
“你干脆都给剪短了!!”
凌河对头皮上血淋淋的伤口不予置评,没什么可说的。留长发是不必商量也不会妥协的私事,他从小就梳这样发型,他和他的爸爸从相貌、身材至发型,几乎一模一样。他就是他爸爸的完美翻版。
凌河目视前方但若有所思,突然现出欢喜欣慰的神色:“小刀,你刚才是从二楼跳下来的……你的脚好全了。”
凌河笑起来容颜无比俊美,横波欲流顾盼神飞,从发迹线到眼角一路再次流下一道精致华丽的血线,流着血回头看了小刀一眼。
严小刀猛地凑上他的嘴,吸吮住那一道血。
他没有任何调情暧昧的心思,就用嘴唇和舌尖把凌河脸上的血都吃了。
……
此时,在燕津高速通往燕城方向的车道上,形势大变,惊心动魄的追击战役打响了。
临湾分局的许多车辆从不同街区汇合,沿着高速路向着同一个目标方向飞扑过来。
“发现疑似杀害陆昊诚队长的嫌疑人”,严小刀这一句报讯足以点燃所有人血液里潜伏数年压抑郁结的悲愤,今天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薛谦打电话过来:“严总,你能确认吗?”
严小刀问:“照片你看到了?”
薛谦说:“我看到了,我按你提供的线索查了这个耀光集团老板郭兆斌。这人籍贯恰恰就是三江地的江口市郊区农村户口,又是个从光脚农民混成资本大鳄的奇葩,不知怎么发的横财。几年前燕城突然冒出这么个耀光集团,在北方几省豪掷资金注入基建和地产行业,资金来路不明。这人档案照片我也给你发过去了,你再帮我仔细看看?”
严小刀正色道:“我没见过凶犯正脸,我认不出郭兆斌的证件照究竟是不是主犯本人,我就认那个后脑勺。薛队长,如果你信任我的眼睛,我只要眼没瞎,就一定不会认错。”
“我信任你眼力。”薛谦在电话里声音沙哑,“十面围堵,今天绝不放过这个人渣。”
浩浩荡荡的追逐大队,以郭兆斌乘坐的那辆深绿色轿车为标靶,一路沿着燕津高速狂奔。
车里躲着的这位惊弓之鸟,眼瞧着距离省界越来越近,反而突然心安了。
怕什么?回到老巢他怕谁啊?
郭兆斌在车里拨通他的救命号码:“舅舅,我可能惹了点儿小麻烦。操,我就是倒霉么,我吃个饭竟然撞见严逍!他肯定认出我了,他现在一路死咬着追我!”
接他电话的人,就是斌总的娘家大舅子。郭兆斌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穷乡巴子,身无长物目不识丁,从三江地跑到燕城来做北漂,在几千万北漂大军中能够“脱颖而出”做成公司老板,这人背后能没个撑腰的硬靠山?这都不能叫做“靠山”,而是把他从低洼的泥坑里架出来平步青云的一块基石,不然这小子现在还在荣正街上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呢。
但凡一人得道,身边的鸡犬都跟着升天,并且有恃无恐。
电话里的人吸着雪茄,慢条斯理儿:“能有多大麻烦,这么着急忙慌,你这点儿出息!”
郭兆斌脸上的肉抖了抖:“舅舅,也没多大麻烦,可是严逍他好死不死地一路追着我,我好像听见警笛,警察也过来了,现在您说咋办好?”
电话里的人冷笑道:“你现在在哪?离省界还有多远?”
郭兆斌说:“没多远,就快到收费站了!”
郭兆斌仿佛隔着电话屏幕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雪茄气味,那个声音说道:“开过来不就完了吗,进了燕城谁敢拿你?他鲍正威官至几品,他有多大胆子,他敢越界抓人?”
郭兆斌顿时吃了定心丸,身子往后一仰:“是嘛,舅舅,嘿嘿。”
他那位大舅子的笑声轻佻而沙哑:“去找梁通,让他接应你过来,把条子都打发走,没大个屁事,不要慌张——”
……
薛谦瞄了一眼车载电子设备:“距离省界还有多远?”
开车的警员说道:“三公里,薛队。”
南郊县城原本就离通州非常近,留给他们追击的空间太小了,机会转瞬即逝。
薛谦低声骂了一句:“交警大队这帮人办事效率太低了,拦不住这个疯子。”
他对着通话器喊话:“严总,你们的卡车能不能撵上?直接拦截,撞他的车,把他拦在省界之内!”
严小刀和凌河全都听见了,互相飞速对视一眼。严小刀低声对凌河道:“能撞吗?”
薛谦在通话器里说:“你们撞了算我的,留一口活气儿就成,撞他。”
在自家地界范围内,薛队长敢放这个话,手也是很黑的。
凌河面无波澜地听着薛队吩咐,打了一下方向盘怼着那辆绿色小车的车屁股过去了。省道最后一处收费站就近在眼前。
绿色轿车也突然猛打方向盘,冲向一条被橘色障碍物格挡的空道,竟然强行冲卡,许多障碍物与车头碰撞接吻,脆弱的防线分崩离析!
凌河驾驶着高头铁马紧随其后,橘色三角筒争先恐后砸向他们的前挡风玻璃。隔着一层足够结实的前窗玻璃,严小刀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凌河的头。从他们两侧车窗外飞走了各种破烂障碍物。
后面的铁骑大军集体冲卡,警员汇报:“薛队,咱们已经进入燕城地界,恐怕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啊。”
“妈的。”薛谦嚼碎了一颗烟蒂,骂。
后车的方副队长在通话器里问:“队长,要不要马上通知燕城警方协助抓人?”
薛谦不屑地哼了一句:“‘通知’他们协助抓人?你‘请求’都没用,你们觉着人家会跟咱们协助抓人?还要领导之间打招呼,做汇报,批条子,有他们协调的工夫,人早就跑了。”
严小刀的声音同时响起:“薛队,我猜测郭兆斌过了通州县城一定直奔朝阳,假若他和梁氏的梁董事长有密切联系,梁家大本营就在朝阳……”
“没错,这就是梁氏的大本营。”薛谦迅速做出决定,“不要惊动朝阳警方。”
方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