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嫣然一笑:“梁少肯定来啊,他哪一年不露面喝酒‘点菜’?”

严小刀嚼了一下后牙,他可不希望那位阴晴不定深藏不露的梁董事长突然杀出来搅局,但寄希望于能撞见梁少东家,有些事情就好办了。如今某些情况不一样了,梁有晖还敢来这种地方花天酒地,还敢“点菜”?这小子真不怕被警棍捅出他的花花肠子。

严小刀突然凑近苏小姐耳侧。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在亲吻姑娘的耳垂。他不假思索地说:“苏晴,我有一件很棘手的事,你帮我个忙……帮我找到照片上这个人……”

他们要找的那位斌总,此时堂而皇之就滞留在位于宫殿顶层的大办公室内。

郭兆斌认为,只要他踏进锦绣皇庭,就好比钻进了一个大号的保险箱,有吃有喝还有成群结队的姑娘伺候,可以尽情地嫖赌享乐。

这地方最安全,谁敢进来抓他?

临湾分局的那位刑警队长有胆量到这种地方抓人?警服不想穿了。

郭兆斌安顿下来,嚼着点心,这才拨通梁董事长的电话:“梁老板,我现在在您办公室呐。”

梁通十分莫名,问话言简意赅:“你在哪个办公室?”

郭兆斌腆着肚子一乐:“就在您开的这间窑子的办公室啊——锦绣皇庭嘛哈哈!”

梁通被这小子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弄得略微尴尬。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懂得情绪内敛、讲话含蓄,就没见过如此言语粗俗信口开河的,简直没一丁点眼色。

梁通的话音与其人面孔一样没有波澜,令人捉摸不透:“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咳——来你这儿避一避呗。”郭兆斌一拍大腿,“隔壁公安局的那位薛大队长,你们怎么上回没直接把他绑了,或者做了?那小子抓着我一个事,撒丫子追过来了,追得老子没处躲啊!”

“……”梁通脸色慢慢地不对劲,“你什么意思?薛谦为什么追你,你干什么了惹到那个夜叉?”

郭兆斌臊眉耷眼嘟囔一句:“几年前背的命案,您知道的,那个不懂规矩又脾气死犟的陆警官……这事本来已经过去了,薛谦和严逍一直死咬着我不放,想要抓我。”

梁通:“……”

郭兆斌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被人随时拎出来指哪打哪的一杆枪,平日为虎作伥嚣张惯了,口没遮拦且无法无天。他是“狐假虎威”里的那只狐,所以他确实不需要掩饰和遮拦,不需要有法律和青天的意识,他脑子里只需要认清楚和靠紧了身后的大老虎就够了。

但是梁通不笨不傻,深谙江湖的深浅,骤然听到“陆警官”三字已是面色大变:“你犯的命案你跑我这里躲?你的命案跟我有关系?你现在立刻离开。”

“呦,干什么,干什么啊,梁老板?我庭舅舅让我来您这儿避一避,怎么着?”郭兆斌反诘梁通,“三年前那件事,跟您没关系?老子忒么都是帮谁擦屁股做黑活儿?”

梁通的面色一黑到底,就像青天白日之下被一口不干不净的铁锅扣他脸上,这锅甩都甩不开!

今天偏巧不是普通日程,是商界会面联络感情的大场面,莺歌燕舞觥筹交错,这其间看不见的地方竟然埋伏着剑拔弩张的危机。梁董事长此时衣冠楚楚,发型一丝不苟,就乘坐着他那辆黑色防弹专车,车子距离锦绣皇庭只有区区两公里了——他当然是前来出席酒会应酬宾客的!

他可不是准备过来“接应”这个通缉嫌犯的。

梁通的一张脸细瘦矍铄,毫无表情,唯独眼角和唇边绷出几道富有张力的纹路。他凭借城府和经验都察觉今日出行恐怕不吉,突然吩咐他的司机:“先别过去,原地兜几个圈子。”

此时的郭兆斌,坐在属于梁董事长的办公椅上,面对一张半弧形的桃花芯木大办公桌。这人双腿架在桌上不停抖擞,抖掉隐隐的心虚不安,虚张声势道:“梁老板,我有难您不管我,咱做事别不仗义啊?我庭舅让我过来的,一条船上的兄弟,我不找您我找谁?”

你庭舅个屁……梁通心里骂了一句。

不过是当初认得一个干亲,一口一个“舅舅”就能唬着人了。

“行了你。”梁通不耐烦地打断,冷冷地问,“薛谦现在在哪?严逍在哪?他们进去了?”

郭兆斌收敛些气焰,低声恳求:“薛谦把您家的窑子包围了,就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梁老板您路子广,找人跟他疏通疏通,成吗?严逍……我不知道这人在哪。”

梁通此时若是年老体衰或者有心脏病血压高,指不定被这畜生气得当场昏厥。

一个蠢猪一样的队友把狼招来了,而且是一大群凶狠的狼。

薛谦带领大队人马此时就堵在他的锦绣皇庭的大门口。

他现在恐怕都没机会再把这头猪队友撵出门去,怎么办?

其实也不能埋怨郭兆斌太蠢,这人只是以往常的经验常理推测,首先,薛队长就应当知难而退不敢跨省追进燕城,其次,即便来了,也是可以用利害关系说服对方退走。圈里不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没想到这回杀来的群狼也不走寻常路数。

梁通在他如同仪器一样精密的头脑中思忖对策的同时,郭兆斌翘着双脚随手拿起遥控器,点开墙上的屏幕。

梁董事长办公室整整一面墙上,是二十四宫格的监控屏幕,随时监视宫殿每一个重要角落。郭兆斌走马观花扫了一遍,视线突然凝固在某一块视频上。

左下角屏幕显示的是二楼餐厅附近。他赫然瞄到那个长发披肩身形修长的身影,男人的发梢轻轻扬起——这不就是凌公子么。

第九十六章 龙凤呈祥

郭兆斌盯着监控里若无其事闲逛实为四处探查找人的凌河, 按铃叫来锦绣皇庭的保安头目, 指着屏幕画面:“这条大鲜鱼儿,有人看上了想要他, 先去把他抓了, 今晚没准能上一道‘大菜’!”

保安头目面露迟疑, 戳着没动。郭兆斌又不是锦绣皇庭的大老板,果然山中老虎不在, 猴子也敢假充门面颐指气使?

梁通在电话里警惕地追问:“你要抓谁?”

“那个姓凌的小子, 他也进来了。”郭兆斌浑不吝地咧嘴一笑,带着调笑意味, “百闻不如一见呵呵, 比妞儿都俊!踏进了渔网, 就别怪咱们收网了。”

梁通几乎脱口而出,混蛋,谁他妈跟你是“咱们”?

“你给我住手,这什么地方!”梁通厉声阻止了, “这是我名下的产业, 警察就守在外面, 你不要动凌河,别给我惹事。”

郭兆斌心生不满,不是个滋味儿:“梁老板,我算是听出来了,您这是摆明了瞧不上我,也不想给我舅的面子?做生意赚钱发财的时候, 抱着团恨不得喊亲哥们亲大舅爷!没有我庭舅在中间帮你牵线搭桥讲好话,你这家窑子当初能开得起来?你他妈也早就被严打扫清夷为平地了!这会儿出点小麻烦,就急不可耐想要开船甩人?不仗义吧梁老板?”

梁通:“……”

梁通气急败坏时反而不想说话,在通话中缄默,就是无声地忤逆这些人。

他这样的红顶商人,政商两路通达,与权势互为寄生依附的共生共荣关系,已经不可能脱开这层大网,总归不愿明着得罪上面的红人儿,而庭爷现在就扮演这么个“红人儿”角色,以至于那厮的“干外甥”之流的阿猫阿狗都敢招摇过市。

妈的,一个“舅舅”打算吃一辈子,出身卑贱的一个江湖混子就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什么东西?无耻龌龊之极……梁通从牙龈处磨出真实的恨意,被人捏住软肋而遭到威胁,确实不爽。

偏偏这把火已经烧到他后脚跟上,麻烦甩都甩不掉了……

凌河走在触感很好的织锦地毯上,两侧壁灯从不同方向复制他的影子,再精准投射在地毯上。

宫殿的路径四通八达,凌河的记忆力很好,从记忆的脉络中极力过滤掉已经走过的路径,在这座蜂巢一样错综复杂的大楼里仍然感到迟疑和迷惑。

他也知道这栋宫殿里一定有很多摄像监控,他的脸早就在监控里露了相。

不同风味的餐厅、酒吧,以迷幻奢华的灯光招揽着豪商贵客。这地方号称燕城头号会所,果然无论餐点菜肴还是“人肉”佳肴都汇集了各国风味。凌河从一间法式餐厅门前路过,余光瞟到门口菜单上列着的象屎咖啡,就这么巧,在飘着象屎咖啡香气的地方撞见了他想要偶遇的熟人。

少东家梁有晖被几名公子哥簇拥着,勾肩搭背互相寒暄。梁少穿的低领紧身t恤,领口几乎咧嘴开到肚脐眼儿,亮片发胶在灯下放光。

梁有晖是从后门地库进入会所。在后门把守望风的方副队长,立刻汇报了镇在前门辟邪的魔兽薛谦:“队长,梁少开车进去了,看这人的表情和车速,就是过来消遣玩乐的,好像没有防备。”

薛谦在对讲机里都没吭声。

他吭声能说什么呢?是打算拿梁有晖当“门卡”刷脸,当强攻的“云梯”、“盾牌”,还是直接劫走当作“人质”?有些事,不愿为,不能为,薛谦现在不想听见梁有晖的名字,权当不认识这人。

凌河此时就站在餐厅门边迎候梁有晖。

说他是服务生,这长相实在惊动天地;说他是普通公关先生,凌河一双带毒的眼目不斜视,直勾勾地将梁大少从人群里单拎出来,笑得诱惑,分明透出老相好之间才有的亲密含意。几位公子哥不约而同误会了内情,哄笑着把梁有晖推到凌河面前。

梁有晖见着凌公子都惊住了。黑金眼线销魂夺魄,闪瞎了他的眼……

凌河顺水推舟就诱拐了太子爷,在灯火辉煌的走廊内搂着梁有晖招摇过市。

在锦绣皇庭的大鱼池子里,黑金眼线就是对客人暗喻藏在衣服下面的黑色蕾丝内裤和黑色丝袜。当然,梁有晖可没这胆子往凌公子的下半身肖想,他在凌河面前就是小花猫见了豹纹大猫的老实巴交样儿。况且,他被这位艳光四射的公关先生陪衬得并不舒服,凌河的身高在他的视野里拥有某种侵略性和压迫感,他每次想要跟这位爷搭讪,都要被迫先偏过头再抬高成45度仰角,脖子都抽筋了。

梁有晖纳闷:“呀,你怎么来了?”

凌河笑吟吟的:“过来看望你,你父亲不在吧?”

梁有晖脱口而出:“希望别在……啊,不是,我还没见着我爸。”

凌河道:“太好了。”

梁有晖转念一想:“小刀跟你一起来的?小刀他人呢?”

凌河由衷一笑,善心地替对方着想:“少爷,小刀在哪你先别管,我可以告诉你薛队长现在在哪,离你不远。”

“啊?”梁有晖被欢呼雀跃和心惊肉跳这两种奇妙的心情同时击中脑神经元,冷热相激烧得他一抖,欢喜的心思又伴随了无限扩大的心虚:“我薛哥来啦?……他来扫黄的?!”

梁有晖最近被他爸整天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追撵着,围追堵截没处躲藏,每天发几条撩骚的短信权当自慰,没想到他薛哥主动找上门来。

“梁少爷,我有点事求你帮个忙,完事之后我告诉你薛队长在哪等着你。”凌河隐蔽在洗手间监控的死角处直入正题,“八楼以上那些房间怎么才能上去?电梯间里那些楼层全部锁住了,把你的解锁磁卡给我!还有,除了明面上那些出入口,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入路径?”

凌先生筹谋计划一件事,通常是走一步想三步。往前,是要找到郭兆斌的踪影;往后,要事先盘算假若郭兆斌慌不择路试图逃跑,或者他与小刀遇险被围需要撤退,他们的退路在哪里?

梁少爷偶尔聪明一回,警惕地问:“你上楼干什么啊?”

“严小刀背着我过来这种地方,找他的红颜知己开房幽会,我去楼上vip包间捉奸,把你的磁卡给我。”脑回路一向奇葩的凌先生,随口甩出这样一个便宜不要钱的理由。

凌河信口拈来这理由选得很妙,完全符合梁少的预期。在梁有晖简单坦率的心思里,只有这种理由恰如其分地解释了凌公子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和地点,贸然出现在锦绣皇庭。

捉奸么,太合理了。

……

苏晴轻捏着她的鱼尾裙摆,一阵优雅的香风从走廊上轻盈飘过。

她裹着英伦梨花香水的味道,飘进一间传出男人讲话声音的办公室,办公室秘书正在跟梁董事长讲电话。秘书回头一见是苏小姐,掩住听筒打了个笑眯眯的眼色,苏小姐顺势坐到办公桌上。

秘书在跟老板打电话:“梁董,您吩咐……”

这人的双眼却无论如何放不开面前的绝代佳人,打着暧昧的眼色,一只左手就往苏小姐腿上摩挲过去,被苏小姐几根指头弹开。苏晴轻露舌尖一咬,露出少女一般娇嗔的神情,以口型说:王哥,梁老板什么时候来么~~~

王秘书敷衍着他的大老板:“是,监控视频看到了那位凌……对,是他。还有另外一个……”

这些话应是掩人耳目的绝密交谈,然而天底下愚蠢的男人们却总是在美色面前掉以轻心吃亏上当。

苏晴巧笑嫣然,伸出纤纤玉指摸了摸王秘书的鬓角和耳垂,摸得那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男人猛地从办公椅上拔起来,迫不及待循着惑人的梨花香水气息试图强吻苏小姐的鬓发,手里却还攥着电话听筒:“对,好像是严总……老板您说怎么办?要通知郑队长的人过来救个场吗……”

只是贴身的一瞬间,苏晴已经得手。

以她的行当和手艺,男人那一层臭皮囊之下究竟有多少块肉,每一块肉长在什么位置,身上衣物共有几层,重要东西大约习惯性放在西装的哪个口袋,她对这些了如指掌,出手就能摸得精准。

苏晴旋即推开涎皮赖脸意图揩油的王秘书,眼中浮现一层毫无心机的甜笑,悄声说:“等我忙完今晚,有空再找哥您说话。”

秘书挂不掉老板的电话,伸手没能抓住苏小姐的裙摆,眼瞅着这条滑不溜手的美人鱼从手边游走了,空气里只留阵阵余香……

苏晴旋过走廊,打开某间包房,在昏暗的门廊下再次伸出手,从衣帽间里拽出严小刀。

苏晴从低胸礼服的胸垫夹层内抽出带有磁条的门卡:“这就是上到顶层的电梯磁卡。楼下舞厅和餐厅毕竟人多眼杂,假如有重要人物躲到这栋楼里避风头,应当就是躲在顶层了。”

严小刀十分感激,握了握苏小姐的手。

苏晴流利地说道:“梁通在给他的大秘书下指示,可能要在这栋楼里捉你,小刀你千万小心,他们可能叫警察过来。”

严小刀蹙眉:“他们难道敢报警吗?”

苏晴解释:“梁老板遇到麻烦就会私下通知分局刑警队的人,帮他们挡事儿,不然锦绣皇庭这样的场子,怎么敢在城里招摇?”

严小刀寻思,果然薛队长道行很深,谨慎提防很有道理。薛谦都不敢在本地报警,梁通就敢,是非善恶都要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