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态度

荣县令见状问道：“怎么，可是有为难之处？”

谢瑜扬又看了林雨时一眼，然后才拱手道：“我与林氏两人如今还在为爹娘守孝，夫人有孕原本就该避让才是……”

“这……”荣县令有些迟疑，一旁孙氏却是瞥了他一眼，道：“这两个孩子纯孝，哪里就冲撞了！”她是不信这些的，直接伸手拉着林雨时道：“你也别想太多，我与你确实投缘，也是真的喜欢你。若是当初我那孩子保住了，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林雨时被孙氏拉着并不说话，而是在心里琢磨着谢瑜扬接连看她两眼的意思。

谢瑜扬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一口回绝，只在荣县令提出要求之后看了她两次。这眼神的意思是——

她迟疑了下，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只冲着她微微勾了下唇角。

电光火石之间，林雨时双眼一亮，明白了谢瑜扬的意思。

究竟要不要来县衙后院当个厨娘，要看她愿意不愿意。谢瑜扬那两眼的意思，就是让她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林雨时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些东西。她看向孙氏，认真开口道：“我只是幼时跟着家人四处漂泊偷学了那么一招半式的厨艺，加上去的地方多、见得多了才会做些东西。真比起府上的厨娘来说，我这点看家的本领怕不算什么。”

孙氏听出了她话中的愿意，笑着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把你当成晚辈一样喜欢的，又不是请你来当厨娘。若是请一个厨娘，那也用不知道让我们家老爷开口啊。只要你三不五时有空过来看看我，想起了什么好吃的也记得我一份，就不枉费我疼你了。”

这话说得给极了林雨时脸面，也全了一般读书人的傲气。荣县令满意地看了一眼发妻，转而看向谢瑜扬说话时语气就更是温和的三分。

“你在本县也可以说是后起之秀中最为年轻的了。我听你先生提过，若不是你骤失双亲他原本想让你今秋试一下府试的。”荣县令说着顿了下，见谢瑜扬神色并未有多少波动，缓缓点了下头。

年纪轻轻，倒是沉得住气。

“如今你要守孝，这三年却也不能耽误了学问。”荣县令说着声音沉了沉，“等着守过了百日，你还要会学堂继续钻研学问才是。”

“县令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定然不敢耽误了学问。”谢瑜扬立刻正色行礼。

荣县令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如今你家中只有你与林姑娘两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寻本官。”他说着这才露出笑意，“夫人与林姑娘投缘，把她当做晚辈，你怎么说也是本官治下的学子，日后也不必见外。”

这就是示好了。

等两人从县衙离开，林雨时都还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不时抬头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谢瑜扬，想了想才加快脚步追上去。

“大哥。”她追上谢瑜扬，“我有点事儿想要跟你谈谈。”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的命运就被牵连到了一起。然而，两个人实际上还是陌生人。他们对彼此都不熟悉，只在相处中慢慢的磨合，试探着彼此的为人和脾性。

而此时，林雨时觉得是时候两个人好好聊一聊了。

谈谈？

谢瑜扬低头看向林雨时，眼前的少女一脸认真，双眼中带着等待他回答的意味。

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林雨时会做的那些各处的食物，她会写的那些简单的字，还有一二十年后才会在京中慢慢传开的数字。

“好。”谢瑜扬应下。

当天收摊时李嫂子才凑到了林雨时的身边，“雨时，我之前跟凤婶子提了下，她家中地方也不大。不然，这些东西就先送回村子里，明早我早点起先把东西送来？”

林雨时这才想起来买了院子的事情还没跟李嫂子提过。

“不用那么麻烦了，嫂子，我和大哥另外寻了个地方放东西，就是离这边远点儿。”林雨时笑着道：“不过离城门口倒是近些，也算是方便。”

她没说院子是他们买下的。

大约是因为出了田三家这档子事儿，所以李嫂子也没有多问，三人回去路上有些尴尬。到村子的时候李川站在路边接人，顺便叫林雨时他们一起并去李家吃饭。

“不用了。”林雨时笑着摆手，“我们路上买了吃的。”

稜县县城里还是有不少特色小吃的，林雨时自觉晚上怕是没空做饭就跑去酒楼里要了一份竹筒闷羊肉带回来，两份米饭。

因为竹筒保温的缘故，饭菜连热都不用热两个人对面坐着吃了晚饭，林雨时又把早上冰在井里的葡萄拎出来在井边洗洗干净端进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都很安静，只脑海里想着过会儿要说的话。

葡萄被放在桌子上，林雨时坐下随手捏了一个红到发紫的葡萄还没来得及剥皮就听到谢瑜扬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林雨时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谢瑜扬。

“十三。”她低声说，这确实是她这幅身体的年龄。不过，谢瑜扬这个问题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就好像，那一瞬间被人看穿了自己二十多岁的灵魂一样。

她面上不显，甚至露出些许微笑看向谢瑜扬，“大哥今年多大，生日是几时？”

“十五，生辰是九月十三。”谢瑜扬冷静地说，没有半分迟疑，也没有慌慌张张地抢答。他的冷静对比之前林雨时不由自主的迟疑，就越发显得林雨时有些不同了。

谢瑜扬怀疑地看着林雨时，林雨时却不太想给他太多说话的机会，放下手中的葡萄直接道：“我想着，等着爹娘忌日满百天之后，咱们就搬去城里住。这样一方面方便你继续读书，另一方面也不用这般每日奔波。”

柏杨村距离稜县并不算太远，可是因为卖吃食要赶早的缘故，他们每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了。林雨时原本不想谢瑜扬每日跟着奔波，然而谢瑜扬似乎是不放心她和李嫂子，从他们开始摆摊做生意那天开始，他就每日跟着他们来回奔波，忙时还帮忙洗刷碗筷，闲时就坐在树荫下面看书。

十五岁的年纪，在林雨时的概念中也不过是刚入高中而已。

她想到高中生思路断了下，见谢瑜扬看过来才又接着道：“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聊聊那位于大人。”她说着下巴微微冲着于府的方向扬了扬，“还有今日所见的荣县令。”

于镇海一开始很是赏识谢瑜扬，对他可以说是有救命之恩，几次三番示好谢瑜扬都避让了。虽然态度很是婉转，可是这官场上的人，说不得就要觉得他不识好歹了。而于镇海这个人不说旁的，只看对他母亲的孝顺，一般人应当也不会把他当做恶人。

谢瑜扬回避的态度让林雨时也下意识远离于府上下，这些日子碧落偶尔来寻她过去玩她都婉拒了。原本以为，谢瑜扬是在不通这些人情往来，然而今天在县衙后院面对荣县令的时候，他的态度又有些不一样。

林雨时可以看得出来，谢瑜扬对荣县令有着面对于镇海时没有的尊敬。而面对荣县令请她给孙氏做吃食的要求，他也没有一口回绝反而让她自己拿主意。

虽然是让她自己拿主意，不过林雨时也看得出来，谢瑜扬是想帮荣县令的。

她说完停顿了下，见谢瑜扬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直接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何大哥不喜欢于大人，对荣县令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如果于镇海真的是品行有缺的话，谢瑜扬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想到这里，也目露怀疑飞快地看了谢瑜扬一眼。

谢瑜扬并未因为她的问题而慌乱或者恼怒，眼中反而透出了些许的笑意，连着原本凌冽的无关似乎都柔和了不少。

“未曾见你之前，我曾听爹娘提过你。信中说雨时你自幼跟着家人四处流浪，我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只如今看来，你应当去过不少地方才是。不然怎么会做那么多吃食？”谢瑜扬唇角微微勾着，“雨时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可还记得？”

林雨时双手猛然一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问出这话的谢瑜扬。“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声音紧绷，“我去过的地方多了，远到广州、蜀州这些地方我都是去过的。”

龙龛糍也就是肠粉，是广东那边的特色小吃，这点是瞒不了旁人的。林雨时说着慢慢放松下来，“说起来，广州那边天气热，就连冬日也如同此处春日一般温暖。”

她说着露出笑容，“不止是吃食与此处不一样，连着水果也多有不同。”她说着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几样热带的水果，见谢瑜扬似乎并未起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年纪小小竟然去过这般多的地方。”谢瑜扬明亮的双眼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目光落在林雨时的身上更是多了些许温柔。

身为当朝首辅，他自然清楚那些地方究竟有何不同。而林雨时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纵然他不刻意去调查也不相信她真的能跟着家人这般全国四处走。

他有点兴奋，仿佛找到了同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