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贤兄。”见到夏修贤, 盛言楚有些不自在。

若不是因为他,夏家就不会被人外人指指点点, 因为他在大观楼论礼牵扯了卢李氏和夏老爷子的龌龊事, 导致现在城中的人都在骂夏老爷子为老不尊,更有甚者骂夏修贤品德也有问题,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盛言楚越想越不自在, 此案是张郢来静绥后判的第一个案子, 老百姓对此事的关注度极高,不仅扒拉出夏老爷子当年和卢李氏之间的风流韵事, 顺带还将夏家大郎和夏家原配的死因揪了出来。

当下除了卢、李两家以及夏修贤等夏家人没脸见人之外, 最委屈的则是如今的主母夏夫人, 也就是夏修贤的娘。

因为有人谣传是夏夫人当年为了上位才跟卢李氏勾结, 从而让夏老爷子狠心杀害了自己的大儿子以至于逼死原配。

夏夫人被人戳脊梁骨, 夏修贤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对不住你。”盛言楚愧疚的低下头, “若那日论礼你在场,你肯定会拦住我不让我胡来,我那日是真的气晕了头, 才敢当着张大人的面剥了卢李氏的皮…此事牵连你和夏夫人, 是我的疏忽…我…”

盛言楚难过的都快哭了, 经此一事, 他觉得他跟夏修贤的同窗之情大抵就要结束了, 熟料夏修贤还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脑袋瓜, 苍白无色的唇中蹦出几个字:“谁说我要怪你了?”

“你不怪我?”盛言楚抬眼看着夏修贤, 歉意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没有。”夏修贤咳了一声,踉跄着步伐重复道, “没有委屈。”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吧?”盛言楚忙扶住夏修贤, 扶着夏修贤坐到树下后,苦笑道,“你这顿打也是因为我…”

夏修贤扯出一个笑容,深深吐息几次才道:“盛小弟,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那一招悲春伤秋了?”

盛言楚扑哧一乐,手指搭在夏修贤的脉上探了探,半晌松了口气。

夏修贤挑眉:“盛小弟还会把脉?”

“儿时学着玩的。”盛言楚从小公寓里拿出两罐配好的伤药递给夏修贤,“眼下天气燥热,你屁股上的伤最好勤换药才好,不然会烂,以后到了冬天会反复发痒的。喏,我这药用的药材虽不是奇珍,但拿来治疗外伤是最好不过的了,你回去找人给你敷上。”

“谢了。”夏修贤没推辞,一把接过后放进了怀里。

既然盛言楚看出他屁股上有伤,他索性不藏着掖着了,颤巍巍的站起身靠在树旁,缓了口气才道:“卢李氏在我夏家把持多年的中馈早就该有此下场了,只是我娘是妾氏扶正的人,性子软弱之外还没有主见,卢李氏当初在我家弄权,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我敲打了她两回,她却让我别瞎说…若非这次卢李氏对你不敬,我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跟卢李氏撕破脸皮。”

夏修贤越说越气愤,面上宛若疾风骤雨:“那次你走后,我将我大哥和大娘的死一并跟卢李氏摊牌了,你猜那婆娘如何狡辩的?她竟然倒打一耙,说是我嫉恨我哥身为长子能继承家产所以才迫害兄长,我!”

“我”了半天也没下文,可见怒气有多深。

盛言楚:“看来城中谣传夏夫人毒害夏家原配的脏话定是卢李两家人传出去的。”

“哼,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夏修贤呸了一声,“死一个卢李氏有什么用,那卢婧柔——”

“算了不说她了,无凭无据的,我也不好冤枉了她。”

对于卢婧柔这个人,盛言楚在菜市口听了不少传闻。

有人说夏家大郎当初好端端的突然死在花楼其实是卢婧柔回家让卢李氏下的手,卢婧柔以前喜欢的人正是夏家大郎,可惜夏家大郎心思根本就不在卢婧柔身上。

卢婧柔当初之所以在花楼被众多男人当成妓.子给xx了,追根溯源还是因为任性的去花楼找夏家大郎的缘故。

卢李氏得知女儿遭此一难,所以就对夏家大郎起了杀心,只不过有一件事他没搞明白,卢李氏对夏家大郎动手的时候,夏老爷不知道是否知情?

夏修贤也想到了这点,嗤笑一声:“知不知情又有什么区别?左右我大哥死的时候他分毫不伤心。”

盛言楚低着头,久久才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修贤兄是,我亦是。”

夏修贤想起那日在酒楼看到的乞丐,心有所感:“那个人…是你爹对吗?”

盛言楚轻轻嗯了下:“不过现在不是了,我是独户,户籍上现在只有一个寡母。”

夏修贤愕然:“你…你是独户?!可你才九岁啊!”

“我七岁就独户了。”

面对夏修贤的大惊小怪,盛言楚表现的极为淡定,“说来也是巧合,还真的让卢李氏说中了,我原先的商户族亲大多奸诈狡猾,我那个爹和你大哥一样,又嫖又赌,娶我娘之前背着所有人在外边纳妓.子为妾,还生了一个女儿…若非他身子不好不能再生养,他是断然不会回老家和我相认的。”

夏修贤想起那日盛言楚见到乞丐时的冷漠样子,不由展眉微笑:“看不出来啊盛小弟,瞧你年纪小小的,不想办起事儿来竟丝毫不拖泥带水,我要是你,未必有你这样的胆量去跟那人断亲。”

盛言楚捡起地上的叶子对着太阳照了照,半闭着眼把玩道:“我若还跟他来往那叫傻好不好?我与他之间没有感情,之所以现在说起他还牙痒痒,主要是因为他害了我娘,娶妻不敬,还不如不娶。”

“娶妻不敬?”夏修贤抬头顺着盛言楚的目光往天空上看,那里白云飘扬鸟儿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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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说夏修贤的毒舌是乌鸦嘴呢,从菜市口往家赶的途中,盛言楚的左眼就一直在跳,所谓‘右眼跳财左眼跳灾’,他本来还不信,然而一推开自家小院看到那个邋遢男人缠着他娘不放时,顿时火冒三丈。

也不吼了,毕竟嗓子在大观楼说哑了,他径自往屋里走,四下寻找着什么。

盛元德放开满面泪痕的程春娘,拉着一旁的女人和孩子跑进屋。

“楚哥儿,爹来了,还有你梦姨娘和如姐儿——”

盛言楚努力匀平气息,对程菊道:“菊表姐,你先扶我娘进屋。”

“哎,”程菊搀住程春娘,程春娘咬唇瞪了一眼盛元德,掩面进了屋。

“楚哥儿,”盛元德还在叽叽歪歪,谄笑道,“是该让你娘回避下,毕竟你梦姨娘在场,她心里有些不好受我能理解,但我发誓,她永远都是大房!”

梦姨娘比前几年看到的要瘦很多,但脸上的红晕尚在,可见没少被男人疼过。

见盛言楚满院子的找东西,梦姨娘追着气喘吁吁:“楚哥儿,我跟你爹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才厚着脸皮找上了你,听说你跟程氏在街上开了铺子?这样好不好?我跟德哥还有如姐儿不要工钱,每日我们都去铺子里帮忙,你就发发善心,给我们口饭吃就行,楚哥儿,你觉得呢?”

“我谢谢你大爷哦。”

终于,他在茅房旁边找到了竹篾编制的大扫帚。

然后使出洪荒之力扫向对面一家三口。

小院子是泥土路,这些天晒的发裂,盛言楚一挥,立马就腾升起一片呛鼻的尘土。

“咳咳咳。”三人齐齐摆着手咳嗽。

“楚哥儿你这是干什么?!”盛元德顶着灰尘伸手想抓扫帚,盛言楚往后一退,然后将扫帚重重的打在盛元德身上。

盛元德这两年身子大不如从前,盛言楚又是照着他的脸下的手,还没两下盛元德就疼的吱哇乱叫。

打了渣爹岂能放过害他娘哭的女人,不一会儿小院子就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间还掺杂着女孩的哭啼。

这一家三口最终灰头土脸的被盛言楚赶了出去,扔出去前,盛言楚还捡起几块石头砸了过去,砸的盛元德那叫一个头破血流。

盛言楚将手中的扫帚扔掉,这时程春娘红着眼从屋里走出来。

“狗东西走了?”说这话时,程春娘堪堪收住眼泪,不甘的骂道:“阴魂不散的胚子,一个大男人竟有脸让几岁的孩子养活他,呸,凭他也配!”

程菊胆子小,怔怔看着盛言楚,呜咽道:“楚哥儿,还好你及时回来了,你是没见到刚才那个女人对姑姑说了什么话,还有她那女儿,小小年纪就敢用那种难听的话骂姑姑容不下她娘……”

“娘,你没事吧?”盛言楚不顾干涩的嗓子,拉着程春娘上下打量,“盛元德是不是欺负你了?他哪只手摸你了?你跟我说,我去砍了他。”

程春娘听了这话,急了:“楚儿你别乱来,为了这么个人犯事没必要。”

又紧了紧程菊的手,唏嘘道:“今天多亏了菊姐儿护着我,不然他身边的那个妓.子怕是要冲进屋里去翻银子了。”

“量她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半个铜板!”盛言楚越想越觉得刚才的一顿打没能消他心里的气,对程菊道:“表姐,你等会跟我去胡商铺子买条狗回来。”

盛元德再敢来,他就放狗咬。

胡商的狗大多野而烈,盛言楚带着程菊还没走到关狗的笼子前就听到一声声高昂的叫声。

程菊吓的闭眼,拉拉盛言楚的衣裳,小声道:“楚哥儿,他们不会咬人吧?”

“当然咬人。”

程菊‘啊’了一声,怂唧唧道:“咬人就别买了吧,到时候伤了姑姑可就得不偿失了。”

盛言楚笑:“咱们不买大的。”

他指了指旁边笼子里的小幼犬,全身包括鼻子都是黑的,此时正依偎在母狗怀里睡得一塌糊涂。

“要买就买小的,回头你跟我娘多喂喂他,日久生情,他长大了铁定听你们的话,如此就不用担心被咬了。”

小黑犬是胡人那边的野犬和静绥当地的狗配对生下的,稀奇的是,小黑犬是独生子,一听盛言楚要买看门犬,胡商龇着牙笑得得意,给了一个四字评价——这狗护主。

就凭这四个字,盛言楚说什么也要将小黑犬买下。

自从盛言楚去了犬市,程春娘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跳个不行,说实话,让她养猪可以,养狗…有些为难。

本以为盛言楚会拉回一个庞然大狗,谁知一看小狗还没她脑袋大。

盛言楚颠了颠怀里的乖宝宝,笑着问程春娘喜不喜欢,程春娘哭笑不得,心想儿子到底还是小孩子。

然而就是这么一只被程春娘看轻的小黑犬,后来竟成了盛家威风凛凛的一员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