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 院试和乡试如期而至。

住在客栈里的书生们进了贡院后,盛言楚走在街上感觉临朔郡城都空荡了许多。

府学的书生下场的下场, 不下场的则散学回家休息, 科考开考的这两日,盛言楚几乎都没怎么出过卫敬的书房密室,贡院里书生绞尽脑汁的考试, 盛言楚也没闲着, 除了如饥似渴的看书外,他还买来不少素纸, 边看边抄。

卫敬虽然说过这些书他能顺回家, 但好多书籍都是孤本, 收集不易, 他还是抄写一本带走算了。

这几年他的毛笔字练得越发的好, 只不过抄书这种事还是圆珠笔写起来更为顺滑、快速且节省纸张。

进小公寓翻找半天后, 他终于在书房拐角的抽屉里找到一只中性笔。

这支笔应该是当初中介带他过来签约时落下的,是一只蓝笔,墨水并不多, 但没关系, 有小公寓的复制功能在, 倒不用担心笔会用完。

握着中性笔时, 盛言楚微微有些不适应, 写出的字歪扭不齐, 不过他有书写的底子, 抄了两页纸后,他握笔时的顺畅感逐渐产生,越写越快, 字也越写越好看。

院试要考三天, 这三天里,除了吃喝拉撒,盛言楚都是在密室里度过的。

密室除了卫敬和盛言楚,连杜氏都不可以触碰,因此这三天他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书海的草原上放肆的奔跑,一口气抄了七八本书,抄得手腕发疼他才停笔。

这间密室杜氏等人进不来,所以盛言楚看书时会从小公寓里拿一些零食出来,有他娘做的烟熏小鱼干、辣炒文思蚕豆以及炒制好放在冰箱里的牛肉卷和羊肉卷。

边看书边吃东西最惬意不过了,但这样闲适的日子必须在今天结束,因为今天傍晚院试要结束,院试一结束,代表着乡试第一场结束,也就意味着监考乡试的卫敬要从贡院回府。

算好卫敬回家的时辰,盛言楚就跟上辈子偷偷背着父母在家看电视的小孩一样,等卫敬一行人从贡院出来后,他立马将小鱼干等零嘴收进小公寓,又将这几天用完的笔芯一根一根不落的放回去,至于抄写的书籍,更是不能让卫敬看到。

等卫敬疲倦的回到书院时,只能闻到空气中飘荡的辛辣味。

盛言楚下意识的去擦嘴,小动作惹得卫敬忍俊不禁。

晚宴上,盛言楚本以为能看到五皇子,然而没有。

卫敬只字不提五皇子,也没有过问盛言楚在书房偷吃的事,只不过第二天卫敬重回贡院主持乡试时,卫敬的书房多了好几盒香辣兔头和鸭肠等肉食。

盛言楚:“……”

之后的几天,这些肉食天天都会出现在书房,每日的花样还不重复。

乡试的第五天,盛言楚吃完送进来的酱鸡腿后,擦擦手决定听从卫敬的话出去溜达一圈。

走之前寻府上丫鬟问他娘在哪,丫鬟道:“夫人带着程娘子去了刘功曹家。”

功曹是郡守的左膀右臂,丫鬟口中的刘功曹正是静绥县上一任县太爷。

盛言楚呆在密室的这几日,程春娘和杜氏相处的相当融洽,杜氏去哪都会带着程春娘。

“去刘功曹家干嘛?”

不会又是赏花品茶吧?

他娘跟他吐槽好几回了,说郡城那些小姐夫人们表面上对她说说笑笑,实则背地里十分嫌弃她的身份,有几个妇人见她是个粗鄙村妇,言辞中或多或少埋着讥笑和轻慢,总之,程春娘觉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太累,但杜氏觉得她来一趟郡城不容易,合该多认识一些人。

如果单单结交权贵,程春娘表示非常抗拒认识这些两面三刀的人,之所以忍了好几天,是因为杜氏有一句话触动了程春娘的心弦。

“我知道春娘妹子不喜这样的宴席,我何尝愿意?”

程春娘有些诧异,杜氏面对那些小姐夫人明明很开心,怎么会不愿意呢?

杜氏苦笑:“若非我夫君身居郡守一位,你以为我想和她们吃茶赏花?别,我是看她们一眼都嫌脏。春娘妹子你且瞧着吧,等我夫君一离开临朔郡我再遇见她们,我只当不认识。之所以如今和她们来往,不过是看在她们男人的面子上罢了,那些人都是我夫君的同僚和手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处理不来官场上的事物,便只能替他安稳好后方事宜。”

程春娘不太明白杜氏的意思,杜氏索性简而言之:“春娘妹子你再忍忍,楚哥儿以后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去了京城做官或是外放,你这个当娘的总要替他安置好身边的事不是吗?他在朝堂忙,你则要在后院替他料理女人的事,你可别小看了那帮说话带刺的女人,她们的枕头风厉害着呢!”

杜氏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夫君能将郡守府的位置坐稳,多亏了他手下那帮属官不生事,那些属官之所以不敢胡来,还不是因为我在后方将他们的女人哄得听话?”

“夫人好手段。”程春娘张口结舌。

杜氏眨眨眼,很耐心的教程春娘:“不是一家人我自是不会跟你说这些,楚哥儿现在是我半子,我当然希望他能越走越远,可我不能像春娘妹子一样日日跟在他身边,所以有些事我得提点春娘妹子。”

程春娘正襟危坐,杜氏继续道:“这几天要辛苦春娘妹子了,郡城的夫人小姐算不得什么豺狼,京城那边口蜜腹剑阳奉阴违的人比这更多更恶心,届时还需春娘妹子立起腰杆来,唯有这样楚哥儿在朝中才能安心。”

程春娘似懂非懂的点头,回味过头后,程春娘觉得杜氏教给她的不应该是儿媳做的事吗?

然而一想到还没影的儿媳,程春娘顿时摇头叹气。

她儿子尚未成亲就往外边‘扔’了个儿子,这样的情况谁家还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既然短时间内娶不了儿媳,程春娘只能撸起袖子替未来儿媳暂时料理儿子的事,料理第一步则是程春娘练胆和假笑。

当杜氏过来喊程春娘去刘功曹家品茶时,程春娘立马将先前跟盛言楚吐槽过的事抛之脑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屁颠屁颠的跟着杜氏去了刘功曹府。

盛言楚听丫鬟说起他娘今早出去时的愉悦表情,不由失笑。

原以为他娘会烦心,没想到玩得挺得劲。

和府中丫鬟留了出门的话后,盛言楚迈着轻盈的步子往郡城主街走去。

再过几天便是仲秋团圆之夜,城中因两场科举而消弭的欢闹逐渐蹿出头,尤其是院试结束之后,城中各大酒楼顿时张灯结彩。

有人买醉提笔在墙上作词,或是拎着酒壶在大街上踉跄发疯,亦或是开怀大笑与好友畅享高中的喜悦……总之一场院试下来,书生们的人生百态尽显。

盛言楚颇觉有趣,看戏的目光从主街书生们身上收回来后,旋即抬腿进了一家茶馆。

临朔郡的茶馆并非只卖茶,除了茶水每月上旬还会举行叫卖会。

嘉和朝的叫卖和上辈子的拍卖会是一个意思,只不过这里会分官卖和民卖。

官卖的物件是朝廷抄家留出来的东西,比如家奴或宅院。民卖就比较广泛,但凡值钱的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典当。

茶馆能在郡城屹立不倒,多半就是靠着民卖典当存活。

盛言楚进去的时候,只见内堂墙上挂着的正是‘民卖’二字,小二认出盛言楚,见到盛言楚后,弯着腰笑吟吟的领着盛言楚上了二楼。

茶馆内闹哄哄,二楼凭栏建成大圈圈形,此时圆形凭栏边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