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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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赵绮凤的娘家拥有一些身份脸面,两人作为白手起家的原配夫妻,在一起这么多年,激情早就没了,剩下的就是两家人利益的联合。而富豪圈内利益上的强强联手,在很多时候是比爱情亲情甚至孩子更为牢固的黏合剂,掰都掰不开!因此,戴绿帽子也是可以装聋作哑忍耐的,在外面无论出轨包养或是豢养面首家禽,都是习以为常,唯独离婚才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考虑的末流选项。
简董事长贵人肚里能撑船,忍下一口腌臜气,与赵女士继续扮演着貌合神离的商界模范夫妻。赵绮凤在董事会的职务被撤销,很快就得了简家其他份额的产业作为精神补偿,继续在上流社会衣着光鲜地抛头露面,脸皮厚度实在叹为观止。
这一家子见不得人的烂事在两口子之间默默地自行消化,总之没出去祸害旁人,这样的结局相当令人满意。
游书记游景廉,最终死在重症监控病房,死因不明。
医院大楼各层都有保安,病房门口也有值班民警轮班进行监视和保护,然而有心人想要做手脚,时间长了总能找到争分夺秒的可乘之机。就在薛大队长出差去三江地追查到某些蛛丝马迹,打算回来重新撬开游大人的嘴巴时,这人突然死在病房里。
薛队长去三江地调查旧案,这不是秘密,一定让许多人物坐立不安,想要绊住警方的脚,或者直接封了游景廉的口。
戚宝山比游景廉干净,所以能活得长些。游景廉一定知道很多戚爷不知道的妙事,这人死得一点不冤。
护士在半夜查房时察觉异常,游景廉面朝下摔在床边坚硬的地板上,鼻饲管与输液管全部拔脱,两道血线分别从这人鼻子和嘴角流出来,发现时血迹已干。
这老家伙总算解脱了,蔫儿不唧唧就这样挂了,在一场复仇大戏中走了个声势浩大的过场,却最终没能坚持到剧终落幕,在中途即以鸦默雀静惨淡凄凉的方式了结了性命。以这人先前扮演的各种骇人听闻的角色戏份,这已经是游大人最好的结局。游景廉没有坐在审判席上被扒皮抽筋,好歹保全了身后所剩无几的一丁点名声,尽管盖在他名声上的这块遮羞布也早已斑斑驳驳漏洞百出。赃官既然已死,巡视组办理的这桩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对这事最为恼火的就是薛大队长,从三江地回来后得知消息,气得吐血大发雷霆。他想要从游大人嘴里撸出背后人物名单的如意算盘落空,活口证人又挂了一个,能不搓火么。
薛谦一肩膀扛了椅子,当场把办公桌玻璃板给砸了!
他把手底下一帮小兵蛋子臭骂一顿,差点要上脚踹人,还是被临危不乱的鲍局长拦下,说“你也注意影响,收敛你的臭脾气,这什么工作态度嘛”……
监控镜头内只留下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不知所踪。雪白宽松的医生制服掩盖住了身形主要特征,而且动手干净利落,离去的路线简单精确,还恰到好处地避过摄像头拍摄,没有在镜头前留下任何一帧正脸影像——反侦查意识很有一手。
薛谦反复琢磨比对监控画面中的背影,脑内灵光一闪,迅速打电话给樊江市当地的刑警队:“我在三江地火车站被人打了一冷枪,当时监控录像里拍到一名嫌疑人的侧面和背影,你们现在把视频给我发过来……对,就现在,我找到那个人了。”
薛队长也察觉,他在三江地火车站中的那一枪,绝非偶然。
他手里有一份黑名单,争分夺秒地一一追查;而对方手里应当握有一份更完整的黑名单,紧锣密鼓地与警方赛跑,甚至故意挑衅警方的调查步骤,将知情者一个一个灭口。许多光怪陆离的碎片的背后,浮现出一条愈发清晰的脉络。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而操纵这条脉络的幕后之手,试图只手遮天。
……
严小刀一宿都没睡,他干爹好像也没睡。俩人迷迷瞪瞪地聊天,一夜时光畅快地聊过去了,眼瞧着窗户被凌晨的天光染出浅藕荷色。
偶尔地,戚宝山从他那个方向,伸手拍了拍严小刀的腿,隔着被子握住小刀受过伤的脚踝,察看是否完好如初。严小刀下意识撤出他干爹的掌握范围,戚宝山也没有过多动作,一切都是隔着被子,神情坦荡。
戚宝山很不屑:“甭躲,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小刀啊,你也不必整天防着我,你担心得多余。”戚宝山淡淡一笑,“我要是在家里闲得闷,我就养一缸子鱼,再多养几只鸟,养个鸟可比养个你听话多啦,不会惹我生气!”
“也不能吧?鸟还不能陪您逗乐说段相声呢。”严小刀自感羞愧。
他先前对干爹产生的怀疑是无稽之谈了。戚爷不会对严氏下手不利,没必要的。假若那样做了,就是亲手损毁十几年父子情谊,戚爷精得很呢,不会因为一时情急做赔本的买卖。
戚宝山又发现干儿子左手腕的新配饰,这东西比较稀奇,不像小刀自己的风格品味。
戚宝山一把将那串沉香珠子撸下来,不由分说戴到自己手上:“呦,不错,是‘水沉’的上等品,挺贵重的?借干爹戴几天润一润手。”
严小刀这回真尴尬了,委婉地拒绝,“干爹……别人送我的。”
“哼,我就知道!”戚宝山都不屑于点破他猜想到的猫腻,把那个手串丢还给他。
严小刀早上在戚爷家中吃了顿早饭,他干爹亲自下厨做了糖三角和咸豆腐脑。
他临出门时打了招呼:“干爹,我晚上还回来您这儿,还有我一口晚饭吃吧?”
“有饭,尽管来。”戚宝山淡淡点头。
父子之间很有些默契,严小刀不必明言解释他为何突然在戚宅留宿,戚宝山也不问你这臭小子怎么突然手脚勤快孝敬起老子了,还跑我这儿住下不走了!两人也不提门外那些晃荡盯梢的陌生面孔,戚爷听着他的古董收音机里播放的相声,用小铝勺子慢条斯理儿地舀豆腐脑吃,一切山雨欲来的紧迫危机全部随着这人轻抖的二郎腿,化作云淡风轻的惬意与闲哉,果然很有久经沙场的大将之风。
严小刀自认靠得住,不会离开他干爹,也不会躲在犄角旮旯自求偏安保命。他没能劝动戚宝山去警局自首,打算明天找机会再谈,无论如何不会让戚爷落到游景廉那样凄惨的下场。
严小刀出门,对四周的盯梢目光视而不见,大气凛然地上车发动,去他公司点个卯。
他几个月都没在公司露面,所有事务都交由副总和一群经理焦头烂额地打理,最近公司混乱的业绩状况肯定已经没法看了。他干爹竟然都没发火,没提他公司里一堆烂账,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宽容有加。
严总俊朗帅气的身形从电梯口现身,大步流星地迈入办公区,手底下这群男女小将激动得都快哭了。
姚秘书眼角都有些湿润,伸手把严小刀从肩膀、胳膊和腰捏了一遍:“严总,您真没事?您没缺胳膊少腿?”
“什么话!我能有事?你听说什么流言蜚语?”严小刀瞟了这姑娘一眼,“把眼泪收一收,至于吗?”
姚秘书眼睑上的湿气说收就收,换成嬉皮笑脸:“以为您出事了,或者咱们公司欠债破产要倒闭您跑路了都不管我们。”
“胡说。”严小刀面露揶揄之色,“还得伺候着你们一群难养的妖精,我哪敢倒闭?”
姚秘书噘嘴:“那您是为了逃红包么?我三天以后婚礼,您到底参加还是不参加?”
严小刀:“老子还能欠你红包?”
姚秘书另有一番死缠烂打:“那您顺便出场做个伴郎?原先定好的伴郎竟然闪婚度蜜月去了放我鸽子,求您了,救个场吧!”
“我也闪婚了。”严小刀埋首在文件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眼皮都没抬。
一道雷劈了办公区。
临湾方圆两公里的cbd商圈头号钻石王老五,莫名失踪几个月原来闪婚去了。一群男男女女从各个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占住老板办公桌旁的空位,严小刀尴尬地咳了一声:“你们要干吗?别起哄。”
恋爱中人都是这副德性,但凡心里揣着美事,眉梢眼角一定嘚瑟挂相儿,咱们严总也不能免俗。严小刀刻意板脸都遮掩不住嘴角时不时抽动出的柔情蜜意,原本硬朗的侧面轮廓显出几分柔软……他含蓄地用一句话封住这伙人的八卦之心:“就是有对象了。等我娶媳妇那天,敞开门来让你们看个够。”
严小刀下班从办公区离开时面带从容的笑意,健步如风。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阖拢,笑容收敛消失,心事重新填住他眉头上纵深的纹路。
跟公司里一群年轻人随意插科打诨开个玩笑,这样轻松惬意的生活状态是奢侈的享受,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击碎平静的水面……
手肘搭在车窗边沿上,严总点燃一支烟,拨通熟记在心的电话号码。
才响第一声,对方就急不可待接了,好像整日无所事事专门趴窗根等他电话呢,这样的想法让严小刀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某人低沉的声音问候他:“小刀。”
“凌先生。”严小刀开口时迟疑半秒,还是从诸如“宝贝儿”“小河”这类比较膈应肉麻的称呼生硬地转为很假正经的口吻,“嗯……下班了,见面吗?”
说完自己都觉得虚伪厚黑,现如今问凌河“见面吗”,就是直接问对方“做吗”。
凌先生微笑:“好啊,做。”
严小刀被这个“做”字弄得浑身一激灵,心有灵犀也不可能达到这份上吧?这已经不是心有灵犀,他就是被凌河偷了心。
双方十分干脆地敲定了见面地点,严小刀在天光明媚的傍晚打开车窗,放入沁人肺腑的凉风。
他是在通往市郊顺畅的公路上,再次巧遇凌河。两人从不同方向而来,在一条路的中段狭路相逢。
美好的侧颜驾驶着熟悉车辆出现在相邻车道,两人不约而同扭过头去,视线轻轻地对撞,胶着,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黏腻。
这样半路相遇的情形好像不是第一次,只不过这次比往日气氛和谐得多,凌河没有驾车强行换道逃之夭夭,更不会无理取闹地撞烂严总的后视镜把他挤下公路大桥。
遇到红灯默契地同时停下,绿灯放行时,有意拿捏着步调再同时启动,并且无视周围飞速掠过的车辆以及后方此起彼伏的鸣笛催促,就慢悠悠地让车头并肩而行,谁也不愿超过了谁,时不时隔空甩给对方一记会心知意的笑……
凌河打开车窗,想把小刀的侧面看得更清楚,心里还反复想着昨夜感触。
严小刀随即掐灭自己指间的香烟,怕对方打开的车窗会纳入他呼出的这些毒雾烟圈。
两人一前一后驶入山脚下的停车场。花坛之上,一块条石上以俊秀的书法字体镌刻了“临湾天寿福园公墓”字样,漫山苍松翠柏掩映着肃穆庄重的墓园。
严小刀大大方方先下了车,习惯性下车之后才发觉凌河并不是坐在自己副驾位上。他只能特意绕到对方车子的驾驶位,去给那位慢吞吞整理衣领兼摆臭架子的大少爷开车门。
凌河坐在车里没动,只解开了安全带,方便让肢体更加游刃有余,做出他想做的任何动作。
严小刀示意:你下车啊?
凌河朝他勾了勾手。
严小刀弯腰低头,被一块富有魔力的玉石吸引着,不由自主地探向面带微笑的凌先生。他在猝不及防之间被凌河捏住领口,被牵引着拽入车厢。
凌河吻上来,不忘体贴地以右手格挡在严小刀脑顶与车厢边缘之间……
两人追着对方的味道让这个吻逐渐加深,凌河现在极为迷恋严小刀的味道,尼古丁的淡淡烟熏,清爽的香皂,以及古龙水的松木尾调完美调和。他得寸进尺地拽住小刀的衣领步步深入,含着小刀的上唇吻了很久,也让自己的上唇蹭到对方鼻尖上的小痣。
一番细腻绵长的啃咬,终于让歉疚混合着占有欲得到深切满足。
这种地方不适合暧昧过火,凌河依依不舍地放开人,问:“为什么来这里?”
严小刀拉住凌河手腕,把人牵出车厢:“前一阵我被你抓了,你小子足足关了我两个月不放我回来,错过了清明和祭日,这件事确实怨你。今天你陪我过来扫个墓,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第九十章 墓园心曲
当天事后, 据留守回马镇盯梢的兄弟汇报说, 县里某位芝麻官小领导带人进村儿视察了,只是严氏一家人已经全数搬走离开, 就没能当面碰上县里过来的领导。
出乎村民意料, 这位小官不是过来兴师问罪, 或者再拆谁家房子,竟然是来道歉赔礼的, 好像敌方的内部出现了严重意见分歧, 唱白脸和唱红脸的就不是一拨。
“谈副局,再往里面的路昨天被挖掘机压坏了, 咱们车开不进去, 您看这……”司机回头小声说, 其实就是不想进去。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自己走进去。”男子讲话声音低沉柔软,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白衬衫和黑长裤走下车去, 典型的基层干部。这男的看起来没什么出入排场和架子, 自己提了一只半新不旧的黑色公文包, 右手还端着一只保温杯。这保温杯他走到哪都随身拎着,里面沏一壶凉茶。
焦躁的蝉声此起彼伏,声音是从村口浓密的树冠上奔放地漫射出来,刺穿火烧火燎的空气,有一两个火星就能燃起来了。
被称作谈副局的县官,大名叫作谈绍安, 刚从外地另一个岗位上调过来的,还不到四十岁。这人身材保持不错,一张清润瘦长脸。如果悄悄把岁月留下的皱纹痕迹刮净抹平,依稀能瞧出年轻时长得不错,是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谈绍安一路踩着碎石,翻越大山一样翻过两座瓦砾堆,还要设法越过村民设置的几道障碍物。这些障碍主要由坍塌墙体、破旧家具、草料堆以及垃圾组成,原本是要阻止挖掘机再次杀进村子攻城掠地的。谈绍安把挎包斜背在身上,一路像红军远征一样,手脚并用爬过障碍物!
谈绍安衬衫背后洇出一片胶着狼狈的湿点子,全部黏在后心上。这人没有抱怨,撩开被汗水浸润的头发,掸掉裤子上一大块灰尘,继续往村里走,撇下身后一群怨声载道的跟班。
“就是谈副局非要跑过来,跟那帮人聊什么聊?”
“那些人也就认得钱,拆了谁家房子给补点钱不就完了!这大热天的……”
“新调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呗,认真着呢,且看他折腾吧……”
独自走在前面的谈绍安,好像没听见身后这群办事员的抱怨和牢骚。暴力拆迁这档子糟心的事,显然也非他所愿。
……
当天,谈绍安副局长顶着一副俊朗谦和的面孔,走街串巷走遍了半个村,弯着腰迈进一户又一户村民的屋门。直接吃冷眼白眼闭门羹的状况不少,被一筐烂白菜叶子兜头盖脸打出来的情况都有,还有一回,碰上几个最能胡搅蛮缠的大妈,扯住袖子不让走,哭天抢地足足哭诉了半个钟点。几个乡下妇人没有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一套礼仪,有求于人时撒泼打滚都十分擅长,坐地抱住男人的大腿,几乎将谈副局的西裤揉烂撕成一条一条才肯罢休……
谈绍安迈进余仲海的家,带着礼品,对余家老两口安慰致歉,聊了很久……这份态度,跟之前一群拆迁队的凶神恶煞确实天壤之别。
据说,这人站在严宅废墟上放眼四顾,十分遗憾,再低下头时,在刺目的阳光下突然发现破碎瓦砾中有一点鲜艳的东西发出光泽,只露出木质的犄角。
谈绍安蹲下身,扒开石头堆,捡出一幅摔碎的相框。
这是严氏一家最近拍的两张照片,严小刀和凌河结伴前来,陪养母去基督堂做礼拜时照的。
其中一张照片,严小刀轻松随意地搂着严氏肩膀,母子二人笑得开心爽朗。
另一张照片,严小刀与凌河在教堂里四手联弹。二人当时被唱诗班的姑娘偷拍了,严氏瞧见照片如获至宝,很满意地打印出一张专门摆在客厅饭桌上,逢人串门拿出来显摆一下自家帅气的儿子。严妈妈认为,这两个俊俏的小子是赏心悦目百看不厌,值得每天吃饭时候瞧着。
谈绍安就蹲在废墟上,不知不觉腿都蹲麻了,陷入惊讶和疑惑。
他盯的是凌河,照片上原本以“大绿叶”姿态用来衬托严家“严小花”的凌先生。直晒而下的阳光让他头昏眼花,趔趄了一下没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废墟里。
这张脸确实走到哪都不会错认,这像是凌煌老板的儿子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