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定的10月5日见面的承诺,也可以像一张手纸一样,过期作废,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从此后会无期。什么“永远”什么“一辈子”什么“天长地久”,终究抵不过一句“后会无期”。

失意时,她会想念母亲,尽管离家并不太远,但她很少回家,她不忍心看到母亲一天天衰老,母亲的每一声叹息都如一记锤子重重地敲在她心上。有一天,她告诉母亲自己在电台兼职的事,母亲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那个节目会有人听吗?”

母亲的话深深地捅了她一下。原来,最沉重的打击,来自最亲密的人。从那以后,她发誓,一定要努力混出个人样,直到被母亲肯定的那一天。每当她想懈怠时,眼前都会浮现母亲苍老的模样,便提起精神,信心百般地投入下一次战斗。人生于她,是一个接一个的战斗,她只能赢,不能输。因为,她输不起。

她将自己全情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每天分秒必争地忙碌着。自习室里,其他同学都是成双成对,唯独她形单影只。她想起从前和李磊一起自习的日子,她时常趁李磊不注意,在他书上随意涂鸦,面对调皮的她,李磊哭笑不得。如今,她一个人,依旧将日子过得哭笑不得。

那年,中国足球惨败。韩馨月班上的几位男生剃发明志,并在教室写下几张大字报,大字报上用红笔写着“血债血偿”、“壮我河山”;寝室里,愤懑的男生们开始狂砸桌椅,完好的桌椅所剩无几,就连吉米从自家带来的折叠式沙发椅,也被室友一掌劈成了两部分。男生宿舍的热血男儿们开始将燃着的床单、蚊帐扔到楼下,不时还能听到开水瓶在楼下破碎的声响。

周围的空气都在沸腾,只有韩馨月寂静如昨。对于她来说,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单调而重复,除了上课便是兼职,闲暇时间她还在一个名为“榕树下”的文学网站写些心情文字,竟赢得了许多粉丝。榕树下的编辑也主动联系她,希望她能坚持写下去,以后能将她的作品结集出版。她拒绝了。没有李磊,日子于她不过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再美的文字也开不出一个灿烂的春天。

大学寝室里,许多男生夜以继日地打拖拉机、斗地主,女生废寝忘食打毛衣,送给她们心仪的男神。4月1日愚人节,这个日子为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新的乐趣,许多人都为这个日子兴奋不已,也有一部分人在这一天纪念跳楼自杀的张国荣。他们习惯于借愚人节这个日子表白,明的暗的情侣纷纷浮出水面。

愚人节那天,她从电台录完音回来,已是晚上九时半。她刚走到校园门口,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她拳打脚踢,拼命挣扎,看清面前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人后,迅速镇定下来。

“你是人是鬼?”韩馨月厉声喝道。

“青面獠牙”嘿嘿一笑,扑上来准备吻她,她顺手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啊!”他痛苦地呻吟着。她趁机一把揭下他的面具。

“果然是你!”韩馨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扭头便走。

吉米截住她,变出一个礼品盒:“愚人节快乐!”

“不要!”她余怒未消。

“对不起啦,韩小姐,韩大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惨惨凄凄……”吉米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吧,有什么企图?”

“纪念我们相识相知十周年,这个理由充分吧?”他的嬉皮笑脸很恼人,却可爱,他上辈子一定是贾宝玉。

“谁跟你相知?”韩馨月的语气稍缓和些,问:“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咯。”

她正想打开,转瞬收了喜色,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能收,无功不受禄。”

吉米急了,遂狡黠地说:“好吧,就算是为刚才吓唬你送的‘赔礼’吧。”

韩馨月乐了,只有吉米的世界里,才会有“赔礼”这种奇特的礼物。

她开始拆礼物,第一层露出一个盒子,继续拆第二层,还是一个盒子。她警觉地问:“吉

米,你该不会是骗我吧?盒子里面是什么?昆虫、毒蛇,还是空气?”

“耐心点,自己揭晓答案吧。走咯,我的小女友还等着我回去吻安呢。”吉米打了个飞吻,消失了。韩馨月忽然很想送他一个词:老不正经。(这样的词只能在她和吉米的世界里流通,它包含的意思是,老是不正经,老了也不正经。)

韩馨月抱着大大的盒子回到寝室,马不停蹄地拆礼物,拆到第八层,才发现盒子里躺着一套衣服。打开一看,竟是一条崭新的裙子,同她被自行车绞破的那件裙子一模一样。吉米还为她配了一条施华洛世奇项链,价值不菲。

罗零等室友纷纷祝贺她“钓”到了款爷,她笑而不语。罗零突然想起什么,将一个盒子递给她说:“这里有一份你的包裹,快打开看看。”

她迟疑地接过。会是谁呢?

打开礼盒后,她惊呆了:原来,还是一条同她绞破的长裙一模一样的裙子!盒子里躺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她太熟悉这字体了。刹那间,眼角有什么东西滚淌。

罗零打趣道:“下次,我也要把裙子绞破,还能换来两条新的。”

寝室的电话骤然响起。韩馨月紧张地说:“如果是找我的,就说我不在。”

罗零问:“为什么?”

韩馨月低沉地说:“因为,两条裙子里,我只能选择一条。”

选择越多越痛苦。生活再次向她深刻地证明了这道辩题。赛场上,吉米赢了;现实中,赢的是她。

韩馨月不会知道,李磊也同样面临着这道千古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