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簇没忍住拢了拢领口,沈慕却丝毫感受不到凉意似的。

人家都裹住披风,他却只穿一件裁剪精致的月白锦袍,更显肩平背直,清瘦挺拔。

听到云簇的话,他不自觉地歪了歪头。

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冷落疏离的眼睛藏着笑,薄薄的唇抿成一道月牙,“不如,就罚臣陪着公主游湖如何?”

云簇抿了抿唇,没答,反而将车帘一把落下。

狭小的马车闭塞又安静,云簇没忍住弓下腰,双手遮住脸颊。

这男人是狐狸精么?

怎么站在那就会勾人。

云簇在心里悄悄唾骂自己没出息,耳廓红彤彤的。

沈慕见她如此也不恼,反而十分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悠然地笑了一下。

那日叫推鸿整理过的“哄(追)女人大全”,他过后删删减减,将可用的几条重新誊抄了一遍,最后封订成册。

那之后,他几乎每日睡前都要拿出来研读一番,书页都要被磨破了。

如此看来,还算有效?

云簇自己在马车里平复了一会儿,等再露面的时候,沈慕仍然等在原处。

她的语气不是很好,“你干嘛还在这等着。”

沈慕看向四周乌泱泱的人群,说:“公主,无论何时,无论是做什么,你要你需要有人在你身边,我都会来。”

许是他这句话实在诚恳,云簇竟有些心软,她咬了咬唇,最后决定道:“游湖可以,但你不许走在我身边!”

沈慕自然答应。

于是,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的往湖畔走去。

看着像是主仆,后面那“仆从”的气质却又不像。

二人这怪异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云簇被看得心烦,便指使沈慕去租一艘船来,去湖心玩。

沈慕便去租船。

云簇也跟在他身后,看他和船工交涉。

两人这边正专心致志。

也就没有注意到那边不远处,有一驾马车停住,云荣秀穿着一身华丽的绣裙,被人扶着走下了马车。

她环顾四周,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云簇的身影。

方才在宫里,她便觉得那身影眼熟,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里成形。

她立马叫人去打听曲阳公主是去了哪。

云簇并没有遮掩自己行踪的意思,因此她查的并不费力。

一路追到了月牙湖,也终于看到了曲阳公主的长相。

是她,竟然是她。

想到在曲阳时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云荣秀心里是又酸又怕。

她竟然是公主。

云荣秀咬了咬牙,叫跟过来的护卫都等在原地,自己则带着春桃往云簇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这时,云簇已经登上了小画舫。

云荣秀扔给船工一锭金元宝,指着那缓缓行远的画舫,命令道:“我要一个一模一样的,跟上。”

船工拿着元宝喜笑颜开,忙不迭应了。

船夫调控方向,画舫从水面徐徐而过。

云簇坐在船舱最中,沈慕坐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

许是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湖中心没有几个人,云簇推开窗户看船外的景色——

清水涟漪,波纹荡荡。

云簇双手撑在窗格上,山水怡人,已经瞧不见繁华的京都。

不知怎的,云簇竟想到了江北,想到了曲阳。

那是一个青山秀水的地方,记得曲阳城外的普陀寺边上,也有一个这样的湖。

第一次是和章宁书一道去的,当时,她们是去求签。

云簇忽地自嘲一笑,想到了那个可怜的,被自己扔到水里的姻缘签。

当时琢磨不透,现在才理解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就不免带出沈慕来。

现在对她百般讨好,又是送吃的,又是陪她游湖。

当初干嘛去了?

云簇偷眼去看坐在一旁的沈慕,撅了噘嘴,又觉得生气了。

这下,连游湖的心思也没有了,赏景也赏不出什么花样了,她拍了拍窗格,“回程。”

船夫一怔,沈慕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公……”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叫公主,沈慕斟酌了一下,改了个称呼,“曲姑娘,咱们连一半都没走完呢。”

却不知这个称呼正好踩到了云簇的痛点。

她冷哼一声,故意道:“不想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

“……”她忽然发脾气,沈慕很是头疼,像问一句怎么了,又怕惹得她更不高兴。

没办法,只能下令往回返。

等画舫靠了岸,沈慕先下车,然后回身去扶云簇。云簇却故意避开他递来的手,一蹦一跳的上了岸。

沈慕动作一顿,手指蜷了蜷,若无其事地收回。

到了岸上,云簇更是一句话不和他说了。沈慕只好跟在她身后,打算护送她上马车再离开。

走到一半,云簇忽然停住步子,转过身来。

她仰着头去看沈慕,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你跟着我干嘛?”

沈慕不敢在她生气的时候油腔滑调,老实答:“我……不放心公主,送你上了车我再走。”

云簇却后退一步,然后伸手指了指两人中间的空地,“你就停在这,不许再跟着我了。”

沈慕一愣,果然不敢再往前。

云簇冷哼一声,转身跑开了。

云荣秀坐在画舫上,离得不远不近,正将这一幕收于眼底。

她沉着脸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招呼春桃,“回府。”

云荣秀回到王府的时候,庄河王正在花厅里等她,见她回来的这么晚,便教训道:“你是未出阁的郡主,怎么能在外面待到这时辰才回来。”

云荣秀垂着头没说话。

庄河王毕竟是疼爱女儿的,说了两句便也不再提这事,吩咐下人赶紧传晚膳来。

始终沉默的云荣秀却忽然抬头,“那她怎么可以?”

庄河王没听懂,“她?谁?可以什么?”

“算了,没什么。”云荣秀忽然又不想说了。

用完晚膳,云荣秀难得没有黏着庄河王,很快便告退说要睡了。

庄河王却叫住她,然后从一旁的花瓶里抽出几卷画轴,摆到了桌上,然后示意云荣秀打开。

云荣秀狐疑地抽出一卷,却发现那上面画的竟是一个模样板正的年轻男人。

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柳遇晖,平遥伯长子,年二十有一。

云荣秀一愣,“这是……”

庄河王捋着胡子一笑,“为父今日叫人搜罗来的,你瞧瞧,有没有满意的?改日相看相看。”

云荣秀一个个打开,直到最后将整个八仙桌都铺满了,却连眉毛动没动一下。

庄河王观察她的表情,“荣秀,你不喜欢?这么多,没有一个喜欢的?”

云荣秀冷冷地盯着那一桌子画,“这里面身份最高的才是个侯府次子,日后连爵位都没有,哪里配得上我?”

“怎么能这么算……”庄河王想解释,但看到云荣秀的表情又咽了回去,他无奈地问,“那我明日再派人挑一些?”

云荣秀却摇了摇头,说:“我想嫁给沈慕!”

“沈沈沈沈……”庄河王一下子瞪大眼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禁不住要问,“宝贝女儿,你知道沈慕是谁家的公子吗?”

云荣秀仰了仰头,“不就是抚南王府么?怎么,咱们这姓云的还配不上他这个姓沈的么?”

哪有这么简单。

庄河王看着女儿天真的脸,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懂,总之,绝不能嫁给沈慕。”

“沈慕都退婚了,我也姓云,为什么不能娶我?”

庄河王却严肃道:“荣秀,就算退婚,沈慕日后也还是要娶公主的。”

云荣秀异常执拗,“不!我非沈慕不嫁!”

父女俩不欢而散,云荣秀气呼呼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春桃在后面跟着她,却被她甩开一段距离。

刚踏进院门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春桃忙走进屋子。

云荣秀看到春桃进来,将最后一套茶具摔个粉碎,春桃过去抱住她的手指,心疼道:“郡主,您这么金贵,可别伤到手了。”

云荣秀却问起了别的事:“曲阳公主和沈慕为什么退婚?”

这是皇家机密……她一个婢女怎么会知道。

可云荣秀正在气头上,又不能不答,春桃想了想,说:“奴婢听说前一阵传了一阵流言,说是公主殿下和沈二公子在东宫宫宴上大打出手,沈二公子还打了公主一巴掌,事后皇上大怒,跟着就退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