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3.一语点醒梦中人

薛雄说罢,薛仁贵亦是脸色难堪,周青在一旁也是一脸怒容,有心想为薛仁贵辩解,但这是人家家事,他也说不上话。

薛仁贵尽量挺直身子说道:“好教叔父得知,侄儿自幼习文练武,耗费颇多,又不善经营,因此家境败落,小侄羞煞,叔父勿恼”。

说着薛仁贵也是有些赧然,毕竟在这个年代,像他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败家子了,任何一个家族对这等败家玩意都是极为恼怒了。

土地乃是家族立足之本,薛轨走时也留下来百亩良田,薛仁贵却不知请人耕种,也不明四季农事,白白荒废,最后直接卖了。在这个年代,卖啥也不能卖土地啊,没见那些个家族都是可劲的买地吗,土地甚至比金银还珍贵的,你薛仁贵倒好,直接卖了,这不是败家吗,还有祖宅,那更是一个家族的根,一个家族的魂,薛仁贵却连祖宅都没留下,也拿去卖了换取衣食,在正统观念上来讲,薛仁贵的确挺败家的,不善经营这是他的硬伤,薛雄站在薛家角度上教训的完全没毛病。

“哼,习文也就罢了,你这一脉世代官宦,传世家学,下心苦读,将来走科举未免不能出头,只是你这畜生每日跑马练武却是为何,那弓马能拿来吃饭吗,你经史传家还欲去做军汉丘八不成,你这不孝子当真辱没薛家声名”。薛雄见得薛仁贵听得教训又是呵斥道。

说罢又好似不解气直喝道:“好好的经史不学,却去练武,那练武的都是些武夫,都是军中的臭丘八,能有什么出息,想我薛家祖上亦世出大儒,你这不孝子败光家资不说,还转卖祖宅,抛却家学,还有何面目称是河东薛家人”。

薛雄唾沫星子直喷,骂的薛仁贵狗血淋头,薛仁贵初时听得赧然,后来却也是不满,直说道:“叔父休要看轻了武艺弓马,文武之道,没有孰轻孰重,都是并列重要,学武亦可光耀家门,不看前朝列国,只说本朝,吴国公尉迟大将军,翼国公秦柱国,宿国公程大将军,霍国公柴驸马,哪个不是以武起家,只要本事高强,一介布衣亦可位列高门,小侄一身本领自问不弱于人,当今朝廷正值大兴,突厥高句丽吐蕃吐谷浑四夷环列,西域诸国蠢蠢欲动试尝天朝兵锋,圣人以及太子殿下都乃有为之君,正是我等大丈夫自取公侯之时,只待时机到来,小侄一个国公之位稳稳到手”。

薛仁贵少年义气,昂首朗声,义正言辞,年龄虽小,但那一股子气势却是不小。

薛雄本是气恼薛仁贵反驳,但是到了后面,见得薛仁贵英姿不凡,谈吐昂然,亦是彳亍,心底暗自衬度:此子气度不凡,听说幼时还有贵人看重,将来未必没有一番成就,只是想要我支持他却是不可,倒不如激他一番。

当即也是哂笑道:“仁贵你看现在是何时辰?”

薛仁贵有些跟不上薛雄的脑回路,看了看天色,直说道:“方过申时(15点)”。

“哈哈,既是方过申时,何故白日做梦啊”。薛雄忽的抚须哈哈大笑。

……薛仁贵脸色涨红,捏紧了拳头,竟是无fuck说,眼睛赤红的看着薛雄,良久,方才低沉喝道:“路砖亦有翻身日,困龙也有上天时,叔父,待得薛礼功成日,望你莫要避躲我”。说罢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周青这时才反应过来,也是狠狠瞪了一眼薛雄,薛雄见状又是冷喝道:“慢着”。

“叔父还有何见教”。薛仁贵僵硬的回身道。

“你此番找我何事?”薛雄好整以暇的说道。

薛仁贵心底不解,你都辱了我,应该知道我的意图,又何故再问,难道还想辱我不成,当即也是梗着脖子说道:“未有要事,只是久无亲眷相见,此来探望叔父”。

薛雄闻言心中一热,直暗道:兄长教子有方啊,此子虽然败家,但是志向远大,心思纯孝仁厚,言行得当,将来或许真可光耀我南祖房。

当即面上也是一副讥笑模样,直不屑笑道:“只怕是你难忍腹中空落落,来此讨要好处罢了,大男儿连温饱都顾及不到,将来还想位列高门?笑话”。

薛仁贵闻言又是满脸怒容,薛雄笑了笑,“你败家至此,我便是看在你先父面上予你金银,你怕是也是败光”。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扔给薛仁贵,薛仁贵冷着脸单手接着。

“此去往北三十里,有个大王庄,庄主柳员外,乃我至交好友,你拿着玉佩去找他,让他赐你一个生计吧,只是……莫要说是我侄儿,我薛雄虽不才,但也没有只会说空话,败落家门的亲戚”。说着薛雄起身甩袖就走了,临出门,又道:“你若公侯加身,老夫必不躲避,甘尝今日之辱”。说罢轻笑着走了。

薛仁贵听得最后一句话却是忽然愣了,皱着眉思略着,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仁贵,咱们走,要知道不来这劳什子薛府了,害得你受了这厮凌辱”。周青愤愤不平的拉着薛仁贵出了薛府,看见薛仁贵手中玉佩更是来气,“势利亲戚,人情冷暖,莫过于此”说着夺过玉佩作势欲摔。

薛仁贵却是忽的醒悟忙是夺过玉佩,塞进怀中,直说道:“周青勿要瞎说,我们误会叔父了”。说罢对这薛府大门行了子侄之礼,口中说道:“叔父之言,仁贵紧记。今日之恩,来日必报”。说着就拽着一脸懵的周青走了。

“仁贵,咱们去哪儿,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误会他了,他如此羞辱你,你何故还这样”。周青挣脱薛仁贵的手,想要问个明白。

薛仁贵直笑道:“我们去大王庄,去找柳员外讨个生计”。

周青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薛仁贵,“仁贵,你的气节呢,你的骨气呢,我看错你了,你竟受此嗟来之食,我、我真是看错你了”。说罢竟是眼泪哗哗,转身就要走。

薛仁贵见状忙是拉住,“周青你听我说。我叔父断没有辱我的心思,他这样是在激我呢”。

看着周青一脸懵,薛仁贵又是笑道:“你想想,叔父既然肯以长辈身份教训我,又何必以如此恶劣嘴脸辱我,既是要辱我,又何必要帮我”。说着扬了扬手中玉佩,又是说道:“叔父是看我年少轻狂,故意以言语激我呢,也是对我给予厚望,只是我差点误会了叔父的一番苦心了”。说着薛仁贵也是一脸惭愧。

周青听到这儿才恍然,也是一拍脑袋道:“怪不得他听了你那番豪言壮语之后也是色变了”。说罢之后挠挠头,直赧然道:“对不起仁贵,我误会你了,也误会薛伯伯了,我真笨”。

“没事,我差点也是误会了,叔父良苦用心,却是要受我的怨愤,我才是笨呐”。薛仁贵搂搂周青的肩膀道。说罢又说道:“走,去大王庄找柳员外,明天我们就能吃饱饭了”。

“仁贵,你还想过这种只图温饱的日子吗?”周青却是脚步停住,脸色肃然说道。

薛仁贵也是一愣。

薛府之中,薛雄在后院舒适坐在躺椅上饮茶,白发管家上前,直附耳低声细语道:“老爷,薛郎君在府门前……”。

薛雄听了脸色诧异,坐起身来放下茶杯,惊讶叹道:“此真乃我家麒麟儿也”。说罢之后眯眼叹道:“我那兄长仁厚老实一辈子,却不成想临了留下一个麒麟儿。大志大勇,心思缜密,言正心正,文武皆能,薛家南祖房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说罢转身进了书房,铺纸研墨,道:“我得让柳兄照看着点”。

龙门县,北城门,周青指着上面告示兴奋的挥舞手臂道:“看见没有,仁贵,朝廷尽起六路大军讨伐突厥,合兵数十万横扫大漠,太子殿下亲任北疆六道安抚使,也带着那神策军北上了,这正是我等男儿建功的时候,你我业已成丁,武艺也已精熟,再苦练也是无用,唯有实战了。莫若我二人北上投军如何?最好能进神策军,跟随太子纵横大漠,那是何等快意啊,当然,最重要的是军中有饭吃啊,何必去做长工卖力气吃饭呢”。

周青说着眼神灼灼,很是兴奋,他可是隐隐知道,那当年路过绛州,来找薛礼结拜的人似乎好像可能就是当朝太子殿下,若是此番北上,太子殿下认出了仁贵,那仁贵富贵加身啊,我跟他情同兄弟,也少不了锦衣加身啊。

薛仁贵听了周青的话,也是拳头紧攥着,看着墙上的告示,转身就走,周青大急,忙是跟上,“仁贵,仁贵,你干什么,去哪里啊,我又说错了什么”。

“哈哈,周青,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一语点醒梦中人,要不是你,我怕是还要浑浑噩噩的直知苦读习武。走,跟我去辞别叔父,而后……北上投军”。薛仁贵豪迈大笑,一把搂着周青肩膀,又回转薛府。

落日的余晖,将两兄弟的影子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