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得偿所愿之下,饶是赵文振再如何沉稳过人,心下里也自不免为之澎湃不已,无他,概因此事看起来是水到渠成,可实际上么,赵文振在背地里不知费了多少的心力,不说别的,光是如何将张亮那些不甚重要的违法乱纪之事以及相关证据不留痕迹地传到李泰手中,便令赵文振绸缪了许久,个中哪怕是稍有那么点闪失,就断无今日之顺遂。好在一切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人在大喜大悲之时,注意力通常是很难集中的,赵文振同样也不例外——在太宗宣布了结果之后,赵文振便一直处在了迷迷糊糊的状况之中。后头的政务议题么,他几乎都不曾听到心里头去,自然也就更谈不上参政议论了的,当然了,也没谁会去刁难他,原因很简单,惯例尔——但凡新上任者,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在第一次早朝时大鸣大放,虽说只是不成文的潜规则,可也没谁会轻易去触犯。

“赵大人,请留步。”

今儿个的早朝议题其实不算多,纵使如此,也自议到了天将午时,方才算是告了个终了,直到此时,赵文振这才收敛起了散乱的心思,一边往殿外走着,一边跟凑上前来道贺的官员们拉呱着,倒也其乐融融,却不曾想他人都还没走到殿门处呢,背后便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哟,是林公公啊,有事么?”

赵文振循声回头一看,见放话之人是林荣,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

“陛下有口谕,请赵大人即刻到两仪殿一行。”

林荣笑呵呵地拱了拱手之后,这才紧着道出了太宗的口谕。

“微臣遵旨。”

对这么道口谕,赵文振并未想那么许多,紧着便应了一声——大朝会后通常都会在两仪殿在举行一场小朝会,参与者皆是当朝宰辅,至于六部尚书么。偶尔也会被叫去,大体上是对大朝中议而不决的事统一下认识罢了,这本就属惯例而已,赵文振自是不会在意那么许多。

“微臣叩见陛下。”

直到走进了两仪殿的御书房,赵文振这才发现自己未免有些个太过自以为是了——偌大的书房里,就只有太宗一人端坐在文案后头,这明显是君臣秘密奏对之格局来着,一念及此,赵文振的心弦立马便是一紧,可又哪敢有丝毫的迁延,只能是小心翼翼地抢上了前去,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来,坐罢。”

太宗原本正在翻阅奏本呢,这一见赵文振已到,当即便和煦地笑了起来。

“谢陛下隆恩。”

在搞不清太宗秘密召见的用意何在之情形下,赵文振自是不敢有丁点的轻忽,谢恩一毕,便即规规矩矩地侧斜着长跪在了文案的下首。

“爱卿既已入朝,青海大都护一职自当另选贤良,爱卿对此可有要荐之人么?”

见得赵文振骤然跃居高位而不骄,太宗虽不曾出言表彰,可却是嘉许地点了点头,也自不曾扯啥寒暄的废话。径直便奔了主题。

“回陛下的话,青海虽已初定,然,后续之统合依旧须得有武力为依托,是故,微臣以为苏烈、苏定方恰是最佳之人选也。”

一听太宗问起了青海大都护的继任人选,赵文振的脸色立马便是一肃,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答案。

“苏烈?”

太宗原本以为赵文振会举荐青海大都护府的旧人。却不曾想赵文振所举荐的居然是被冷藏已久的苏定方,不由地便是愣住了。

“回陛下的话,微臣与那苏烈其实并不甚相熟,也就只偶然论了回军略而已,所谈虽算不得深入,可寥寥数十语间,其人所言皆能切中要隘,实非常人所能比拟者,故,微臣敢断言苏将军乃当世有数之帅才也,有其坐镇青海,当可确保无虞。”

青海乃是他赵文振打下来的地盘。心腹手下也大半都还在青海,若是可能的话,他又何尝不想推荐自己人上位,只可惜想归想。做却是断然不能这么做了去,无他,避嫌尔。

苏烈有才不假,然则太宗却不是太喜欢其人。个中原因就在于苏烈个性太过刚强,加之在开唐时一直站在大唐的对立面上,先是在窦建德麾下,后来又投了刘黑闼,在刘黑闼兵败身亡之后,言称不愿为大唐效力,归隐在家数年,直到太宗登基后,方才奉诏出山,其后虽在破东突厥时立下了赫赫战功,可与此同时也犯下了纵兵劫掠之过,以致于被丢在左卫中郎将任上,八年多来毫无寸进。

“唔……”

按太宗的本意,就苏烈那桀骜不驯的性子,根本不堪大用,给其一份俸禄。养在朝中,任由其老去也就是了,可眼下赵文振既是如此推崇其人,太宗一时间还真就不好直接拒绝的。

“陛下明鉴,我大唐周边看似已然绥靖,实则隐患已现——薛延陀尾大不掉之趋势已明,而西突厥兀自盘踞天山南北,此二者不灭。我大唐边患难绝,故,微臣斗胆以为我大唐下一步当以经营西域为要,如此,不单须得猛将出关破敌,更须得熟稔大都护府运作事宜者坐镇西域,苏烈其人文武全才,有勇有谋,恰是最佳之人选也。”

在推荐苏烈一事上,赵文振还真就没掺半点的私心——他跟苏烈是真的不熟,也从来没指望能将那刚直的老家伙拉到自家的小集团中来,之所以举荐于其,完全是冲着这厮在原时空里所立下的赫赫战功去的。

“嗯,爱卿所虑不无道理,朕回头再与玄龄等人一道议议好了。”

太宗对薛延陀与西突厥一直都是很警惕的,只不过暂时还没考虑对这两国出兵,而今一听赵文振如此说法,经略西域的心思顿时便大起了,当然了,兹事体大,太宗也自没敢轻下决断。

“陛下圣明。”

该说的、能说的,赵文振都已是说过了,至于太宗是否会采纳么,那赵文振可就不打算再多管了的,毕竟此事中他并无私心,自然也就没必要给自己找啥麻烦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