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宾客始于汉高祖时期的商山四皓,但并不是常设之官职,在初唐以前,很多朝代都没有所谓的太子宾客之定制,于贞观年间,太子宾客也依旧不是常设职位,与太子太保等荣衔一般,属于可以有也可以空着的官位,大体上是皇帝为太子所寻的保驾护航之人,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之责,但凡太子宴客。则必为上座,其实就是客卿罢了,地位崇高,却没啥实权。

地位崇高?那等虚荣。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值得夸耀上一辈子的大喜之事,可对于赵文振而论,这玩意完全就是累赘而已,能不要的话,赵文振第一时间便会弃之如敝履,奈何旨意出自太宗,胳膊显然是拗不过大腿的。

咋办?凉拌呗。反正赵文振是断然不打算跟太子多亲近的,原因很简单,太宗换太子的心思其实一直都有,之所以没采取行动,反倒是不断将朝中重臣往太子府里塞,不过只是在尽最后的努力罢了,错非如此,那个嚣张跋扈的小胖子李泰又岂能一直在京中逍遥,早该被轰去外地就藩了的。

“禀公爷,晋王殿下来了,正在后园子里跟公主殿下叙话着呢。”

从两仪殿出来,都已是末时了的,心情复杂之下,赵文振哪都没去,径直便策马赶回了城外的驸马府,这才刚在府门处下了马,就见内院总管秦和已疾步从门房里蹦了出来,快步迎到了赵文振跟前,一躬身,紧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哦?”

这一听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弟子来了,赵文振不禁便是莞尔一笑,但却并未多言,在将马缰绳随手丢给赵虎之同时,稳步便走上了府门前的台阶。不徐不速地便往后花园行了去。

“咯咯,咯咯咯……”

午时虽过,可盛夏的气温却依旧高得惊人,但却架不住小赵安那好动的性子,时值赵文振走进了后花园时,隔着大老远就瞧见这小家伙正在小湖边的草地上摇摇摆摆地乱奔乱蹿着,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傻小子。”

见得自家儿子精力如此之旺盛,赵文振登时便乐了,几个大步抢上了前去,一把便将汗淋淋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爹爹,马,骑大马。”

小家伙一看是自家老爹回来了。小脸当即便乐开了花,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可着劲地揪着赵文振的头发,含糊不清地便嚷嚷上了。

“哈哈……,好,骑大马喽。”

对胖乎乎的小赵安,赵文振一向是宠得很,小家伙也就只这么一闹,赵文振立马乐呵呵地一抬臂,便已将小东西搁在了自己的肩头上,当即便逗得小家伙乐开了怀。

“赵师。”

父子俩正闹腾间,却见一身便装的李治已从凉亭里行了出来,疾步抢到了赵文振的跟前。规规矩矩地便行了个弟子礼。

“殿下客气了,还请内里坐罢。”

望着李治那张血色明显不足的苍白小脸,赵文振心下里难免便涌起了一阵内疚,没旁的,概因他光担着师傅的名头,可实际上却并没给予李治多少的指点,着实有些个愧为人师了的。

“诺。”

李治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即往边上一让。妥妥就是一副乖巧的弟子之形象。

“小安,下来。”

这都还没等赵文振抬脚起步呢,普安公主便已领着数名侍女也自从凉亭里走了出来,待得见小赵安正骑在赵文振的脖子上,普安公主的脸色立马便是一板。

“娘……”

小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严母,这一见自家母亲的脸色不对,小脸当即便垮了下来,有心想要耍赖,可被普安公主一瞪眼,腰登时便塌了。

“呵,小安。爹还有事,你先跟你娘玩去,乖。”

怜子归怜子,可在教育大事上。自知精力不足的情况下,赵文振只得全盘拜托给了普安公主,此时自然不会跟普安公主唱反调,只一声轻笑之余。便即将小家伙从脖子上卸了下来,转手便交给了迎上前来的一名侍女。

“九弟,夫君,你们谈,妾身先带小安去冲个凉。”

普安公主性子虽偏冷了些,基本上不理外事,可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又怎会不清楚自家那帮兄弟都是些不省油的灯,也自早就猜到李治的突然来访断不是来看望姐姐那么简单,出于对自家丈夫的尊重,普安公主也就只丢下了句交待,便即领着侍女们就此离去了。

“恭喜赵师回朝任职,此朝廷之幸,学生之幸也。”

方才刚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凉亭,李治紧着便又向赵文振行了个礼,满脸真诚之色地道贺着。

“殿下谬赞了。近来课业进展如何了?”

算起来,担当晋王府长史已有三年半,可实际上么,出了前半年给李治上过了三回课之外,这三年多来,师徒俩也就只通了几回信而已,自感不太称职之下,面对着一口一个“赵师”的李治。赵文振的老脸还真就不免有些发烧的。

“回赵师的话,学生已习过了《论语》、《孟子》,目下正在习《诗经》、《礼记》与《尚书》。”

听得赵文振问起了课业,李治赶忙紧着又是一躬身,温言细语地便给出了回复。

“嗯,这进度尚可,殿下若有甚难解处,随时可以来寻下官。”

这等进度,只能说是一般般,远谈不上是啥神童,不过考虑到李治的身体一向不是太好,能有此进展,也算是说得过去了的,没尽过师傅之责的情况下,赵文振也真没好意思要求太高的。

“赵师,《尚书》有云曰: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由此可见,分封诸侯以卫周室,或是周朝延绵近八百年之机要也,今缘何不可取哉?”

赵文振不过只是随口客气上一句而已,却不曾想李治竟是就此顺杆子爬了上去,紧着便抛出了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来。

“分封者,内乱之由也,无他,分封之第一代或会感帝王之恩遇,然,传承一久,其后人之心必异,此乱之源也,殊不知天下兴亡,百姓皆苦么?故,分封一事断不可取。”

李治这么一问之下,赵文振立马便想起了如今尚未定论的一桩公案——去岁年底时,太宗也不知发了啥神经,竟然下了明诏,要分封长孙无忌等十四名功臣,到如今,众臣们还在因此事跟太宗顶牛着呢,很显然,李治这就是有心要在太宗面前表现上一番了的,对此,赵文振虽是心知肚明,但却并未点破,而是耐心地为其解释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