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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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步猛然一滞,眉梢几近扭曲,巨大的痛苦在心口泛开,仿佛穿心一箭,让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你……也很喜欢吃糖莲子吗?”赵青舒感觉到她的异样,小心试探。
柴倩深呼吸重新站直了身子,后背挺的笔直,眉宇中一抹郁色散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沉醉于她独自一人的世界,很小声的说:“我哥哥小时候很喜欢吃。”
赵青舒蹙眉:“是糖莲子让你想起了你哥哥?”他眉宇轻抬,对空喊了一声:“承影,把糖莲子拿走。”
瞬间一道黑影晃入亭中,恭敬的俯首跪叩,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一盘糖莲子端走,几步之外,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柴倩后背传来丝丝寒意,方才那家伙的身法极快,且又躲在暗处,若是动起手来,只怕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她再低头看赵青舒的时候,便越发多了几分好感。
“承影是父皇送给我的影卫,我不良于行,很多事情不太方便,承影帮了我很大忙。”他说这话的时候,眸中没有半点怨天尤人的感慨,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他之所以愿意跟柴倩多说几句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并没有从柴倩的眼中,看见别人对他惯有的同情、惋惜和怜悯。
瘸了十几年,他早已学会做一个正常人了,根本不需要那些。
柴倩倒不是天生的面冷心硬,不过是看惯了沙场征战,瘸腿断手早已是家常便饭,与其废心思去同情那些人,不如化悲痛为力量,再战场上英勇杀敌,将犬贼打回老家,早些结束边关的征战。
“逸王今日怎么有雅兴进宫。”见气氛越来越融洽,柴倩便开始套近乎了,他知道这位逸王虽然深的今上宠爱,却早在十六岁时就在宫外有了府邸,是以今日定然是特意进宫。
赵青舒浅笑:“听说大周第一悍妇要进宫,特来观瞻。”
经过前日那事情,柴倩一脚差点儿把吕小少爷踩废的事情早已被传的朝野尽知,柴二爷也越发觉得老脸丢不起,索性天天都改成做轿子上朝,以免去众路人指指点点的尴尬。柴老太君也表示,老二年纪大了,还是做轿子稳当些,孔氏吓得每月十五雷打不动的进香活动都取消了,害的一帮爱好八卦的贵妇太太们都扑了个空。柴敏一连收到几分帖子,都邀她和柴倩出去走动走动,被孔氏拦截后一一退回,暂且不提。
“逸王殿下想要见臣女,臣女自当亲自去逸王府拜访,如今让殿下亲自进宫跑一趟,倒是柴倩的不是。”当过兵的人脸皮都很厚,即使以前柴倩脸皮很薄,这几年训练下来,也绝对能赶上这紫禁城的城墙了。
赵青舒不由被她逗乐了,笑着摇头,伸出他那纤长细瘦的手指比了比道:“这么厚。”
“什么?”柴倩不解问。
赵青舒沉默半刻,憋着笑道:“柴小姐的脸皮。”
柴倩无端觉得脸颊*辣的,隐隐透出一些绯红,赵青舒又道:“不过,据我所知,再厚的脸皮也抵不过吕夫人以泪洗面的功力,不知永寿宫一战,你们谁占了头筹?”
柴倩轻抚额头,苦笑:“战事胶着,难分胜负,希望吕小爷铁头功能另辟蹊径,旗开得胜,目前还在观望中。”
“柴小姐不想嫁吗?”赵青舒眉梢一挑,斜斜睨着柴倩。
“父亲年迈,家兄亡故,幼弟羸弱,柴倩不想为一己之私,弃柴家于不顾,等我摆平了这些事,自会重回宛城,替兄从军,为大周镇守边关。”她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宛如这世上最动人的誓言。
赵青舒觉得,自己这颗久未激愤过的心头仿佛有一股暖流涌过,让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左腿的膝盖,他踏下轮椅,支起琴案,瘦削的脊背拉的笔直,两道目光在空气中汇聚在一处,彼此都呼吸一滞。
“他日若柴小姐如愿,本王愿在帝都的凤凰楼为小姐扫榻践行!”他声音清越,掷地有声,直撞柴倩的耳膜。
“好,那本小姐先记上了殿下的这顿好酒,定不负所望。”余晖拉出两道颀长的身影,赵青舒缓缓落座,指尖抚过五弦,柴倩靠着亭沿而坐,姿态潇洒写意,微微勾起薄唇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殿下为臣女奏一曲《平沙落雁》可好?”
赵青舒展眉一笑,如春归大地,万物复苏:“一言为定。”
很多年之后,当说书人说起这一段的时候,总会添上这么一句,将军年少行武,不谙琴艺,殿下一曲《凤求凰》惊遍凤凰楼四座,唯将军一人悠然抿茶,不为所动。
柴倩从皇宫出来,已是申时三刻,柴老太君在马车上已等的上蹿下跳,差点儿就要抄起龙头拐,再次杀入皇宫将柴倩给找出来。
承乾宫里,沈贵妃意态悠闲的靠着美人榻,听一旁宫女说起从永寿宫的事情,那宫女也是一个极懂得讨巧邀功之人,只把吕夫人那副无赖、恸哭、抱怨的嘴脸做的七八分相似,引的沈贵妃捂着笑痛的肚子,直不起腰来。
花嬷嬷也上赶着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又将赵青舒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出入应酬都一并告知了沈贵妃,慢悠悠道:“前日的风寒已经好了许多,奴婢原也劝他今日不必进宫,可他不肯听,非要进宫来给娘娘请安,奴婢看着,这大皇子对娘娘那是真心孝顺的,娘娘这些年的苦心,也总算没有白费,恭孝皇后去了,他虽然是嫡长子,可毕竟和那位置没有了缘分,以后还不得靠着福王。”
沈贵妃听她说的露骨,生恐不妥,只缓缓摇了摇头,又问方才那个从永寿宫回来的宫女道:“你可见过那柴小姐了,是什么样的人儿?”
那宫女颔首抿唇想了半刻,想起那松柏树上的雪滑落到颈项那种凉凉的滋味,又想起柴倩扭头嘴角带着的那种恣意戏谑的笑,好像是一早就料到她们会有这么狼狈的一瞬,不禁红了脸颊,小声道:“柴小姐是一个很不拘小节的姑娘,但看样子,便觉得定然是性格爽朗,爱憎分明的人,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被她看一眼,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段看似有点无厘头的话语,在沈贵妃的耳中过滤之后,便多了几分作用,她从榻上起身,在铺着毛毡的地板上来回踱步,这宫里能像永寿宫一样在冬日铺上厚厚的羊毛毡子的地方,就只有她这承乾宫了。她想起昨夜赵青墨像她形容的柴倩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男人,连耳洞都没有,说话也是男人的声音,吕少爷还比她矮了一小截。而当时站在一旁的赵青池自从回来之后便鲜少说话,听见赵青墨说起这些,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道:“他好像对青楼也特别有研究,简直……”他说不下去,脸已经成了一个煮熟了的螃蟹。
沈贵妃的心跳的越发厉害,一个大胆的猜想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屏退了左右,只把花嬷嬷留在了自己的身旁,端庄娴雅的脸上露出几分焦躁不安的神态。
“当年那药是你亲自下的,依你看,若是真的吃下去了,能活着的概率是多少?”
“那是砒霜,沾一点点都会死,何况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花嬷嬷据实以答。
“这几日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沈贵妃轻抚额头,不甚厌烦,她皱了皱眉宇,忽然睁开眸子,转头吩咐道:“去传信义侯世子进宫。”
沈贵妃懿旨传入信义侯府中时,沈灼还在祠堂面壁思过,他自认为自己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奈何每次东窗事发,无辜者总是最先被炮灰的角色,幸好他的姑姑沈贵妃还记得他。沈灼站在承乾宫外,弯腰揉一揉跪的发僵的膝盖,正要进去,被身后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粲之,你怎么也进宫了?”赵青舒膝盖上随意盖着一块狐狸皮绒毯,正由小太监推着过来。
沈灼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姑姑唤我进来,也不知何时,殿下今日也进宫请安?”
赵青舒低眉略略思索,道:“大抵是为了前日西山踏雪之事。”看来那日他假借风寒,没有去参宴,真是一个最明智不过的举动,他想起那位英姿飒爽的柴小姐,嘴角露出浅笑。
沈灼看着鲜少露出笑容的赵青舒,两朵眉毛扬了扬问道:“逸王殿下今日心情很好?”
“嗯,御花园的梅林花开得正好,大抵不比西山的差几分。”他刻意调侃,然后又道:“既然贵妃娘娘找你有事,那我稍后再来拜见。”说着,便让小太监转道去了乾清宫。
沈灼望着赵青舒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越发奇怪了起来,原来这位逸王殿下还会说冷笑话?方才的那一笑,分明不同于往日他惯有的温文尔雅的笑意,那种从眼底透露出来的愉悦,就连沈灼这个神经粗大的人都能感觉的到。
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沈灼蹙眉思量,看着逸王远去的背影,第一次,他没有从他的背影中看见往日的孤寂、漠落、还有淡淡的哀愁。那背影明明迎着夕阳而去,却又如此的朝气蓬勃。
他摸了摸下巴,不解的耸了耸肩,跟着前来通传的小太监进了承乾宫。
☆、第十三章
沈贵妃屏退众人,眸中含着无限怜爱看着沈灼,她亲手引他坐下,那吴侬软语一样婉转的嗓音滑出唇瓣:“前儿的事,我终究还是要问问你,青墨和青池竟是胡说八道的,居然说那柴小姐分明是个男子扮的,只怕我给笑的肚子都痛了,你倒是跟我好好说说,那柴小姐究竟哪些地方像男子了?”
这本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未免还有些天方夜谭,可被沈贵妃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话语说出,又配上她那带着端丽的肃容,顿时让沈灼觉得,没准这两天一夜萦绕在他心头的想法错了,并不是柴倩假扮了柴荣从军,而是柴荣假扮了柴倩嫁人……荒唐……太荒唐了……
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太深入人心,以至于他一早就想错了方向,他跟柴荣这连三年的兄弟下来,若是连自己身边的人是个女子都没发现,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他自己是个白痴。
任何一个人都不甘愿自己当白痴,沈灼也一样。
但是,眼前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避免不了一种可能性,柴家的人犯下了欺君之罪。沈灼不由一震,从沈贵妃的纤纤细语中回过神来,克制住慌乱道:“柴小姐肯定是女的,姑母你听他们胡说,柴小姐不过就是性格豪爽,且又不拘小节,其实这样的女子在边关各国都很寻常,她们上得了战场、杀的了敌将,柴小姐自幼在边关长大,沾染了一些当地的习惯,也是人之常情,粲之就觉得她很与众不同。”
沈贵妃似乎仍旧不太相信,但口中却道:“你是去过前线的人,自然也见多识广,听你这么说,我倒还相信几分。”她低眉眨了眨眼,装作如无其事问他:“你最近头疼的毛病可好些了?若是有事,就请虞太医再看看,现在可还会胡言乱语?”
沈灼心下暗暗懊恼,谁知他无心之言,如今倒是给他人造成了天大的麻烦,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最近头疼都好了,虞太医医术高明,我如今总算是想起来了,那时候柴大哥救我的时候,已经身中数箭,我虽捡回一条命来,难保他也有我这样的好运。”他低下头,脸上神色痛苦难当,沈贵妃见状,忙又安抚道:“柴小将军是为国捐躯,皇上已经嘉奖过了,你是侯府的独子,本不该让你冲锋陷阵,如今你也立下了军功,以后且不可以再冲动行事了。”
送走沈灼之后,沈贵妃暗暗盘算起来,如此看来,沈灼倒是对那位柴小姐维护的很,那若是吕夫人那边退婚成功,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大抵佳偶可成。她脸上露出舒缓的笑,阖眸享受着清洌醒神的玉沉香,这是今年年初大宛国进宫的上等香料,据说一两千金,民间更是有价无市,皇帝预留自用,只赏了逸王一人,一转手就到了她的宫里,也许花嬷嬷说的对,他是真心孝顺自己的。她想起恭孝皇后仙逝的那一段日子,她无微不至的陪在赵青舒的身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丢在了一旁,连赵青池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她都没有回宫看一眼,只为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那一夜她回宫看见病的昏昏沉沉的赵青池,抱着他痛哭流涕道:“池儿,你将来会得你哥哥的天下,这一些,就当是你欠他的罢了。”
她想到动情之处,不由动容了起来,眼角泛出一丝泪光,正要低头擦拭,那边紫珠帘外,缓缓靠近一个身影。
“贵妃娘娘。”赵青舒坐着轮椅从帘外进来,他这些年越发长的像他的母亲,有时候连沈贵妃都险些认错。
沈贵妃微微一愣,嘴角立马露出笑意,这么好的孩子,温文尔雅、沉静如水、从不特意讨好、也不可以淡漠疏远,她从软榻上起来,笑着拉住他的手,明明抱着暖炉的手,却还如以往一样冰冷,沈贵妃蹙眉道:“手这么冷,又到外头逛去了?”
赵青舒不急不慢道:“方才小太监说梅林的花开的好,去看了一会儿,遇上了迷路的柴小姐,便命人将他送了出去。”
沈贵妃倒是不知有这一出,忙问:“你也见过那柴小姐了?我今日特意把沈灼喊进来,就是为了此事。”她略显无奈的笑了笑道:“前日听了青墨和青池的话,我差点儿就把那柴小姐当成个男子,今儿还巴巴的把沈灼传进宫问话,倒是要被他笑话了。”
赵青舒却不以为然,只淡淡道:“柴小姐确实与一般女子不同。”
“连你也觉得这柴小姐不同,那看来这柴小姐倒确实有几分不同之处了?”沈贵妃终究还有几分不放心,若是能亲自见一面确认一下,也能了却她这几日心中的不安,想了想便道:“下个月初是青池的生辰,不如请柴小姐进宫一叙,被你们说的,我倒也想见见这位与众不同的柴小姐了。”
赵青舒随意点点头道:“我今日去给父皇请安,父皇说起了下个月太后娘娘的生辰,只怕这几日便要和贵妃娘娘商量这事,娘娘心中先有个谱儿。”
沈贵妃的笑意弥漫了眉眼,越发让人觉得慈眉善目,她容貌又俏丽,活像一个女菩萨一般:“我心里有数,你父皇是个至孝之人,又是在太后娘娘跟前养大的,他的心思我自然是懂的。”她起身,亲手换了一个热乎乎的手炉,塞到赵青舒的怀中道:“你身子弱,以后出门多穿些,今儿也晚了,就留在宫里用晚膳,一会儿再送你们出去。”
赵青舒并没有推拒,还是端着笑意点头,掌灯十分,皇帝也来了承乾宫,沈贵妃喊了赵青墨过来,一家人围坐一团,倒像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吃起了团圆饭。反倒是赵青池今日并没有进宫,缺了一席。
席上除了提及了太后娘娘的寿辰,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逸王赵青舒的婚事。今上子息不算繁盛,四十出头的他膝下只有六个皇子,除了逸王和厉王成年之外,只有福王赵青池刚刚满十六。厉王两年前早已娶妻生子,如今在朝堂上也已崭露头角,而逸王赵青舒却因为瘸了一条腿,耽误了终身大事。
可不管是瘸了、聋了、瞎了,该娶亲的还是要娶亲,该要有的子嗣总也要有,这是作为皇室的责任,不管是谁,无一幸免。
赵青舒垂下眼眸,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掌握成了铁拳,纤瘦的手背上筋骨毕露。但一旦他抬起头,便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一切凭父皇做主。”
皇帝点点头,气氛仿佛又舒缓了下来,赵青墨眨着凤眼问:“不知父皇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朕目前相中了两家的姑娘,倒时候还要请婉莹帮朕好好挑选一番。”婉莹是沈贵妃的闺名,皇帝心情好的时候,总会这样唤她。
沈贵妃娴静的脸上露出浅笑,忙问道:“皇上何不先说来听听?”
皇帝道:“太傅傅东楼嫡孙女傅玉书,还有兵部侍郎柴鸣的嫡长女柴敏。”
沈贵妃的心咯噔一跳,白玉一般的贝齿差点儿磕上了自己的红唇,这两个人选是她为赵青池挑选的正妃人选,两人都是今年才及笄的姑娘,只比赵青池小了一岁,对于现年已满二十二岁的赵青舒来说,似乎并非是合适人选。
如今朝中形势,文臣几乎吕家独大,唯有桃李满天下的傅太傅能与其势均力敌,而武将之中,老的老,小的小,先帝之时常年征战,一些年迈的老将军早已满身伤痛,如今也只有远在宛城的柴雄,带领着大周唯一一支堪称精锐的人马,二十万大军,比起镇守帝都的十万人马,实在是太强大了!
若不是此时赵青舒坐在轮椅之上,神情淡漠,沈贵妃几乎就会认为,皇帝这么多年都不曾提起逸王的终身之事,为的就是等这两个女孩长大。她的心痛了一下,眉梢便略微一皱,她跟皇帝二十多年的夫妻,一颦一笑都已互相了解,这一次自然也没逃过他的视线。
她不想解释,也无需解释,她可以在任何方面都把赵青舒视为己出,偏偏这一点她却做不到!尴尬的笑,怎么能逃得过眼前这位帝王的火眼晶晶呢?于是她沉默了。
“孩儿倒是觉得,这两位小姐和青池年纪相仿,只怕有更多的契合之处,再说孩儿早已习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如今若是多一个人在身边,反而不适的很,不如父皇就让孩儿再任性一回,等孩儿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定带到父皇的面前,求父皇做主。”赵情舒侃侃而谈,眼梢无意间扫过坐在一旁的沈贵妃,方才那张差点儿花容失色的脸,如今才又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倒是一旁心无城府的赵青墨一脸不解道:“大哥哥也太胡闹了,其实两位姐姐都是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美人,大哥哥现在说不喜欢,肯定是因为没见过,改日母妃把两位姐姐都请进宫来,让大哥哥都见见,自然就喜欢了。方才表哥还说母妃要在三哥生辰的时候请柴姐姐入宫,不如请这两位姐姐一起进宫,热闹热闹嘛?”她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全无城府,皇帝溺爱的将她搂入怀中,轻抚着后脑勺道:“好好好,去请去请,不过千万别像上次那样,给搞砸了。”
西山琅嬛梅苑一事,显然连九五之尊的皇帝也给惊动了:“那位柴小姐的风姿,就连朕也不忍不住想要一睹为快了。”
☆、第十四章
柴倩抱着手炉,冷不丁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她回来之后把今日在宫里遇见赵青舒的事情告诉了青染和红袖,青染照常嗤之以鼻,抱着她的药典研究起来,只留红袖一人,把柴老太君送给自己的贵妃软榻滚的凌乱不堪。
据红袖自己说,这种病叫花痴病,看她如今的情况,只怕病的不轻。
“小姐,你到底有没有看清那影卫的长相?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呢?是不是身着黑色镶银边夜行衣,一头黑发松松绾于脑后,眉宇英武异常,眸如鹰隼,鼻若刀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红袖越说越离谱,然后柴倩终于弄明白了,原来红袖花痴的对象,并不是轮椅上的赵青舒,而是那位一闪而过神秘莫测的影卫。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你家小姐就可以,怎么没见你花痴我?”
“那怎么能一样?”红袖羞羞答答道:“小姐再好,也是小姐,小姐若是能变成了少爷,红袖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都绝无怨言。”
柴倩不满的鄙视她:“有异性没人性。”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影卫的身法,意味深长道:“不像是中原人的功夫,闭息之术竟然连我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轻功极好,仅在瞬间就能自如的出现消失,绝对的高手!”柴倩虽然武艺高强,但上阵杀敌和单打独斗的区别很大,真正这样的高手,在战场上未必能发挥最大的用处,但是在突围、奇袭、潜伏暗杀这些方面,绝对比一个将领更为突出。柴倩早年做过斥候,对这种东瀛传来的秘术也颇有些研究,但终究不过是九牛一毛,此事见到真人,方才只觉后怕来不及兴奋,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应该求逸王殿下把那小影卫拉出来溜溜的,好跟自己切磋一番。
她随意比划了几下,觉得浑身奇痒起来,原本进京的时候,还想着隐去一身武艺,沉下心思,学做这京中的闺女,一番努力之后,才发现学做女人,比起当年学做男人还要辛苦的多。柴老太君对她显然已经处于睁一眼闭一眼状态,从今天她出宫没有提及要把许嬷嬷带回来便可见一斑。
不用再装腔作势的过日子,让柴倩心情大好。晚膳的时候,她破天荒多吃了一碗饭,可此时却还隐隐觉得有些饿了,很多东西并不是自己努力克制就可以装作没有,就像她可以少吃几碗饭,却不可否认,她还是会有饥饿感。
几个妹妹还如平常一样乖巧的送来了吃食,这段时间她已经对京城所有的糕团店都如数家珍,奇味斋的酥饼最好吃,老马家的糯米团子京城第一,后街箍桶巷的松子玉米饼,是最正宗的宛城做法,妹妹们都很听话乖巧、贤良淑惠,只可惜……她一辈子都做不成她们这样的人。
“大姐姐……”嗓音清脆,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是她的四妹妹柴静,从那日在敬惠公主家打雪仗开始,柴倩就认定了这位四妹妹颇有她当年的风范,做事豪爽快意,光明磊落,完全没有小女儿之态。
柴倩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迎了出去:“怎么,今儿又有什么好吃的?”
柴静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眨巴了一下道:“是苏记糕饼店的板栗糕。”她把食盒藏在身后,嘟着小嘴不说话。
往日她都是找小丫头送来,今日却自己亲自跑一趟,看她的表情,想要吃到她身后的板栗糕,只怕还要动动脑筋,柴倩捏了一把她圆滚滚的下巴,挑眉道:“有什么事儿要求你姐姐?”
柴静卯足了劲,咬牙道:“姐姐你可以教我玩红缨枪吗?我要是学会了,就再也不怕赵青樾那小子欺负我了!”哟呵,连这有仇必报的性格都跟自己如出一辙,柴倩的心又忍不住软了几分,虽然不知道把孔氏惹急了会不会提着菜刀追杀自己,但是,她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个可爱的妹妹。
柴倩托腮想了想道:“这样吧,以后你每日巳时来我的撷芳斋,就说是来教我绣花的,我年纪大了,懒得去跟你那什么张教习学绣花,就麻烦你教我几招,如何?”
柴静会意,小鸡啄米般的点起头来,一双酒窝挂在脸颊上,简直娇俏可爱,还把藏在身后的板栗糕也贡献了出来,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孔氏惊叹于自家大侄女居然想要学女红,虽然对于为什么偏偏找绣花技巧最差的小女儿当教习不太能想通,后来揣摩着大约因为柴倩年纪大了,怕在人前丢了颜面,毕竟小女儿柴倩心无城府,自然不会笑话这位对女红一窍不通的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