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安三十七年末。

京城的冬季不仅长,还冷的刺骨,一般到了十一月便开始落雪,近年关时大雪封路更是常有之事。

今年又到了各地方官员三年一次进京述职的时候,十一月中旬,便陆续有官员抵达京城,比以往足足早了一月。

云宋律例,每三年的一月初各地方官员需进京述职。但此时的京城已是大雪纷飞,不仅雪路难行,更有因适应不了这严冬气候刚进京便病倒在床的官员,加上常遇大雪封山,一路上更是无比艰辛。

且每年进京述职的官员大多都会带上家眷一同前往,尤其是家中未出阁且受宠的小姐。

闺阁中娇养的大家闺秀,身娇体贵,柔弱无骨,就算一路仔细伺候着,也难免要遭些罪。

至于为何明知路难行还偏要走这一遭,目的各有之,且几近相同。

迦安帝近几年沉迷于丹药,几乎不理朝政,朝堂由太子与摄政王共同执政。

太子心慈,不忍各地官员家眷遭受这罪,便请示了迦安帝将述职的日子提前一月。

是以,今年十一月的京城很是热闹。

京中繁华,非地方可比,哪怕天气寒冷了些,也依旧有不少小姐携婢女在城中领略这天子脚下的盛世风华。

今年的第一场雪便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让地方而来的闺秀惊喜不已。

尤其是南方的姑娘,大多都没有见过雪,此刻瞧见那雪白的绒毛漫天飞舞,少不得露了女儿娇态,难掩欢喜。

温婉秀丽,窈窕动人,赏景的同时也不自知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临桥的阁楼上,有一玉冠少年,托腮撑在红木栏上,兴味十足的望着那一道道秀丽美景。

“太...主子,该回了。”

身后眉清目秀的做小厮打扮的下人,几经踌躇后终是忍不住上前道。

他们出来已大半日了,若被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顿责罚。

“急什么,本公子还没瞧够呢。”

少年不以为然哼了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欣赏他眼中的风光。

小厮大约很是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心知多劝无用,轻叹一声后干脆上前一步跟着自家主子眉眼乱转。

反正都要受罚,何不看个够本。

这不看还好,认真一看小厮的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竟不知京城之外还有此般佳人。”

京中贵女大多端庄大方,贵气逼人,而地方而来的闺秀,尤其是南方的姑娘,身材纤细,娇软动人,瞧着格外的有灵气。

小厮话刚出口,便知犯了错,匆忙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后,便低下头不敢再四处张望。

少年却好似并未听见他那句冒犯的话一般,摇了摇头咂舌道。

“王叔可真有福气。”

小厮见主子并未怪罪,心神微松,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主子口中的王叔并非那几位王爷,而是当朝摄政王。

“若能入摄政王的眼,也算是一段佳话。”

各地闺秀不远千里而来,可不就是打着寻一门好亲事的主意么。

少年正是当今太孙,太子的嫡长子,李云徵。

李云徵挑了挑眉,抬眸望向远方街道,好一会儿才笑眯了眼道。

“希望王叔今日不虚此行。”

少年眼里盛着星光,璀璨而又纯挚。

扮作小厮的是太孙贴身小太监纸砚。

纸砚随着自家主子的目光望了眼后,唇角一抽,默默颔首不再作声。

按年纪,摄政王只比自家主子大四岁,但却高了一个辈分。

摄政王傅珩乃安平王傅程膝下唯一的嫡子。

傅程是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早些年曾跟着迦安帝浴血沙场,为云宋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后因在一次大战中用身体为迦安帝挡了致命一箭,迦安帝感动之下,同傅程结下兄弟,封其为异姓王,虽然两人相差了十岁余。

但傅程却因那一箭伤了身体,久卧病榻,在傅珩十岁那年故去。

许是因生死之交,生性多疑的迦安帝待安平王比自己几个儿子还多了几分信任,安平王故去时,迦安帝实打实的流了几行泪,也将那为数不多的真心给了傅珩。

傅珩十岁便继任了安平王的爵位,后迦安帝沉迷丹药,竟一道圣旨册傅珩为摄政王与太子共同执政,也不管摄政王比太子小了十七岁。

为此,太子憋了好几年的闷气。

咳,扯远了。

纸砚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道,摄政王辈分比太孙高,应当不会跟晚辈计较这等小事吧。

没错,摄政王是被太孙骗来的。

说什么有十万火急的紧要事,实则只是把摄政王诓来给自己挑个婶婶。

傅珩远远便瞧见了阁楼上的人,他皱了皱眉头,抬脚踏上红木拱桥。

他不认为这位东宫的纨绔真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既然知道他偷偷出了宫,必是要将人送回去,免得又出了什么岔子。

毕竟这不是寻常的纨绔,惹是生非也比谁都在行。

傅珩的出现让周边的闺秀频频侧目,脸颊也飞快的染上了红霞,不知是冻的还是女儿家的羞涩。

有大胆些的,竟忍不住低喃:“京城果然养人。”

话刚出口,便被身边的婢女急忙提醒:“小姐!”

那小姐自知失了礼,抿了抿唇不再吭声,只一双灵动的大眼仍旧盯着那正在上桥的人。

抛开身份不论,傅珩的长相绝对是京中翘楚。

曾有戏言,京中若要选美,傅珩必得魁首,但这话在傅珩成为摄政王后,再没人敢提及半句。

傅珩的好看,并非英俊,而是...或许可以用绝美来形容,轮廓分明,皮肤细白,五官几近完美,但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柔,反而,那双本该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因常年染着冰霜,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亵渎。

京中对傅珩倾心的贵女不在少数,但却无一人能得他一句温言,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许多贵女贼心不死。

“啧啧啧,你有没有觉得,王叔就像一只小白兔,出了窝就被要狼争先恐后的叼走。”

纸砚浑身一震,瞪大双眼,他...不敢觉得。

这普天之下敢这般形容摄政王的,估计也只有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太孙了。

再说了,摄政王那一身生人勿进的气场,哪里像小白兔了。

纸砚僵硬的看了眼自家兴致勃勃的主子,或许...主子您应当宣太医瞧瞧眼睛?

雪越来越大,不少小姐都已经撑了伞。

傅珩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立在桥中瞥向阁楼上的人,见对方朝他挥舞着双手不停比划。

虽然他不太想懂太孙的意思,但那疯狂在他与周边闺秀之间舞动的手,让他不想懂都难。

傅珩收回视线,唇角微紧。

所以,又是骗他来相姑娘的。

小崽子!果然还是被太子罚的少了。

他想,他很乐意代劳。

傅珩又抬眸瞥了眼太孙,目光淡淡,唇角轻弯。

虽然只有一眼,却让李云徵笑容一僵。

“完了。”

纸砚轻叹,知道完了为什么还总是点火呢?

“不对呀,王叔既不喜欢京中贵女,又不喜欢江南美人,那他喜欢什么调调的?”

纸砚再次叹气,他不知道摄政王喜欢什么调调的,但他知道,太孙要完。

“呀!”

突地,李云徵一声惊呼,趴在红木栏上死死盯着下方。

纸砚吓得赶紧上前将人扯住,直到见太孙当真没有跳阁楼的想法,纸砚才后怕的拍了拍胸脯,朝下望去。

此时,桥的另一头正有一位姑娘缓缓而上。

身姿窈窕,玲珑有致,如瀑乌发乖顺的垂在殷红的披风上,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着油纸伞,镶着珍珠的绣花鞋每走一步都似踩在了人心坎上,酥酥麻麻,如蚁挠心。

光观背影,已是绝世美人。

“快,快下去。”

李云徵飞快转身,疾步下楼。

“这美人本太孙要了!”

傅珩见阁楼上的人突然消失,皱了皱眉正欲抬脚,却见一把红纸伞缓缓出现在眼前。

是位姑娘。

摄政王挪开视线往旁边侧身,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有雪落在睫毛,微凉的触觉让傅珩微微侧眸眯起眼,恰是在这片朦胧中,那把红色油纸伞与他擦肩而过。

许是察觉到旁边有人,姑娘将伞轻侧,抬眸对上那双带着一片雪花,比雪还冷的桃花眼。

视线相对的那一瞬,时间似有一刻的停滞。

他们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艳。

大概,或许,也有一点惊讶?

这世上竟还有能与自己媲美的容颜。

那一眼的对视好似过了许久,但实则,真的只是一瞬。

傅珩清楚的看见,姑娘回眸时眼里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抬手拂去睫毛上的雪花,指尖的冰凉让他心生感慨。

能博她一笑,这雪花也算此生无憾。

若是,若是那东宫纨绔第一次骗他去相的姑娘有这等风姿,他想,或许...他的孩子应该能跑了?

“王叔,王叔!”

傅珩的思绪被纨绔拉回,眼中顷刻间便恢复了寒凉。

恩,纨绔好似顺眼了几分,罢了,今日便不同他计较...

“王叔,刚刚那位姑娘呢。”

“纸砚,快,去查查是哪家小姐,本太孙看上了!”

傅珩:“...”

纨绔就该要好生教导。

“啊!不好了,死人了!”

还不待傅珩想好如何去太子面前给太孙穿小鞋,便听不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叫。

正是李云徵刚刚呆过的阁楼。

李云徵一怔,僵硬的回头:“死...死人了?”

傅珩眼神一紧,将李云徵一把拽在身后,冷声道:“送太孙回宫!”

纸砚也吓得不轻,忙护在李云徵身前,颤颤巍巍应了声是。

太孙是偷偷出来的,身边自然没有带侍卫,傅珩迟疑一瞬后,便决定先将李云徵送回东宫。

风江楼可不是寻常人去得的地方,里头的人非富即贵,死的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与此同时,桥的另一头。

一位着青色披风撑着伞的姑娘听见那头的燥乱,神情愈发焦急,直到瞥见刚从桥上下来的楚婈才松了口气,急匆匆迎上去拉住她的手,嗔道。

“婈儿你去哪里了,可让我好找。”

青衣姑娘是楚婈的姐姐,楚沅。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诸位闺秀也都顾不上桥上的美色,纷纷惊慌的携着婢女离开。

“赶紧回客栈。”

马蹄声突起,远远瞧着像是锦衣卫,楚沅匆忙拽着楚婈离开。

楚婈趁乱惊慌失措的回头看了眼,颤着声音道:“姐姐,我好害怕。”

她可是刚刚才从那里过来的。

楚沅显然也吓得不轻,本来只是出来逛城,哪曾想竟发生了命案。

“别怕,我们先回去。”

楚婈咬着唇点点头,眼眶还溢着泪珠儿,看着确实吓得狠了。

而她回头的那一眼,刚好被正下桥的傅珩瞧见。

摄政王眼尾轻垂。

江南的姑娘果真与京中贵女不一样。

格外的惹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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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其他姑娘:“...”

我们真吓哭了您看不见?

摄政王:见她第一眼,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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