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为套,诱惑她亲自入谷,再谋夺她手中的诊疗方子,逻辑链很合理。

但有一点,八方客栈背靠九级武王的事情尽人皆知,窦亭缘何有这个胆量?

他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陆见微思索一夜,也想不出靠谱的理由,便只当窦亭是个“富贵险中求”的疯子。

翌日一早,谷内下起了雨,雨水从廊檐滴落,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低洼之处,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陆见微换了双防水的靴子,一身蓝色劲装,在上官瑶和小桃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芍药居。

昨日与窦亭约好在谷外会合,一同救治她的朋友。

她不信窦亭真如旁人所言,是个不求回报、平易近人的仁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谷内他必须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等到了谷外,说不定会露出内里的獠牙。

所以她有没有中毒的朋友,并不重要。

陆见微来得早,撑一柄竹伞,站在谷外等候。

“姑娘要去何处?不如坐小人的车,一趟只要十文。”一个形貌干瘦的马夫靠近,绿豆眼眯成一条缝。

陆见微轻笑,某位神偷的胆子是真大,还敢在神医谷家门口徘徊逗留。

她摇首说:“我在等人。”

“天可怜见,这又刮风又下雨的,是谁让一个姑娘家在这干等?”

马夫又靠近几分,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是想看穿她的易容面具。

陆见微:“比不得你为生计奔波劳碌。”

“不一样,我就是一个粗人,姑娘天生丽质,骨相与面相如此契合,气度又不凡,不该受这等苦。”

陆见微:“……”

听听,正常人是这么夸人的吗?

系统商城的面具很贴合,寻常人难以察觉,但梁上君精通此术,就算看不出面具是如何制成的,也能瞧出一丝端倪。

既然他非要把话题引到易容术上,陆见微索性不跟他客气。

“梁神偷,烧药庐好玩吗?”

梁上君:“……”

他瞪了陆见微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脚底抹油,嗖一下跑远了。

陆见微不由笑出声。

“沈小友何故发笑?”

窦亭一袭白袍走近,温和儒雅,身后跟着两药仆,一个撑着伞,一个提着药箱。

陆见微:“想到朋友马上就能痊愈,我很高兴。”

“哦?”窦亭捋须笑道,“沈小友对我如此信任?”

“窦医师的医术人人称颂,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闻过您的事迹,很多人来神医谷,都是找您救命。”

窦亭摇首叹息:“过誉了。我若真医术高明,也不会一个病患耽误数年。”

“医师,龟鹤居士生的本就是怪病,若非您,他恐怕撑不到现在。”药仆说道。

“罢了,不提这个。”窦亭问,“那两位求药的夫妇在何处?”

药仆:“您接诊后,小人便安排他们去了龟鹤居,您每次为龟鹤居士出诊,都得好几日工夫,再去别处怕是会耽搁。”

“嗯。”窦亭颔首,笑看陆见微,“我与龟鹤居士相识数年,出诊时常常借用他的居所为病人诊治,免得东奔西走。沈小友的朋友在何处,不妨一同前去,我好及时为其解毒。”

陆见微心中微感异样。

借用他人居所节省时间她能理解,但如此周全还真是少见。

“我与朋友约定,她若抵达神医谷,就叫人在谷外传信于我,可一直没有来信,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

窦亭蹙眉又松开。

“无妨,我让人留意,若有人来寻沈小友,便叫她直接去龟鹤居,我要在龟鹤居待上几日,沈小友不如先随我同去。”

陆见微故意道:“要不,我还是在这等她。”

“龟鹤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若你们去时,我正专心为居士诊治,门房通报得不到应允,恐怕不会让你们入内。”

“那我和朋友在谷外等候窦医师归来。”陆见微继续装作不通世故的模样。

窦亭神色微僵。

“沈姑娘,不是我说你,医师本就只是看在袁医师和上官姑娘的面子上救你朋友一次,你这般推辞就是给医师添麻烦。”药仆不忿道。

另一药仆附和:“就是,医师为龟鹤居士耗尽心力,还得来回奔波救你朋友,你有没有良心?”

谷外也有不少求医的病患和病患家属,听到争执围拢过来。

“没错,这位姑娘,窦医师经常出诊,为了节省时间,将要救治的人都安排在龟鹤居,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听说龟鹤居那位病得很重,窦医师每次都极耗精力,你们同在宅中,还能让他多休息休息。”

“他在龟鹤居,头两天还能趁着间隙给你们解毒,真是给你机会你不要。”

陆见微:???

看来不答应是不行了。

“罢了,既然沈姑娘不愿去,等我出诊结束,回来再为你朋友解毒。”窦亭率先退了一步。

众人愈加愤慨。

陆见微越发觉得此事有猫腻,不过有猫腻比没有猫腻好。

她装作愧疚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就依窦医师方才所言。”

一行人前往龟鹤居。

龟鹤居位于问仙镇东边,与喧嚣的街道隔了一段距离,环境清幽雅静,少有人打扰。

陆见微随窦亭踏进庭院。

甫一入院,她就敏锐察觉一道极强横的内劲从她头顶掠过。

做得很隐晦,一般六级武师难以发现,但无名功法能够捕捉。

如果她没感应错的话,内力差不多在八级。

龟鹤居的主人是位八级武王?

除八级外,宅子里还有不少四级、五级的武者。

踏过前院,陆见微就在仆役的带领下与窦亭分开。

“姑娘,窦医师要先去为主人看诊,你随我去后院厢房歇息,后院还有其他客人,不会太孤单的。”

说话的是个五级仆役,相貌寻常,眼睛很亮,没有直视她,余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

陆见微颔首:“多谢。”

又暗暗跟小客感慨:“八级武王就是豪横,仆役都是五级武者。”

小客:“还记得你客栈的燕伙计是六级吗?”

“……”

仆役引她入了一处小院,院内已有两位四级武者,带着一个婴孩,正是之前路上遇到的夫妇。

两人见到陆见微很是惊喜。

“姑娘,咱们真是有缘。”

陆见微笑了笑,“确实有缘。”

她挑了一间空房走进,房间里各类家具齐全,干净整洁,像是经常有人打扫。

“姑娘且在此处歇息,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唤我。”仆役客套一句,正准备退下。

陆见微毫不客气:“我有些渴了,可不可以送些茶水?”

仆役:“……”

来这儿的都是求人救命的,再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哪会有底气使唤主人家的仆从?

如陆见微这般还是头一次见。

“是不是不方便?”陆见微状似善解人意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仆役:“……姑娘稍待。”

他低着头离开。

小客不禁问:“有问题?”

“他表面客气,眼里可没有半点礼貌,一直盯着我的脸,就像是在描画什么似的。我方才是为了试探他,果然不是正经的仆役。”

虽然八级武王的五级仆役没必要对她一个借宿之人客气,但恰恰这样才说明有问题。

难道这个宅子里就没有寻常仆役,非要一个五级武者迎客?

片刻后,有仆人送上茶水,并非之前的五级武者。

陆见微叫住他:“我在此借宿,还不知主人家贵姓呢。”

“小人不敢妄议主人,先告退了。”仆役回了一句,就匆忙离开房间。

陆见微硬生生住了两日,窦亭的面都没见过。

两日来,只有仆役送水送饭,还有夫妇二人偶尔来寻她说几句话。

如果龟鹤居的主人当真受了重伤,那作为一个八级武王,又是谁轻易伤了他?

倘若没有受伤,这两日窦亭又在做什么?

龟鹤居外,一人隐在树上收敛气息。

他身形瘦削,藏在茂盛的树冠里,旁人难以发现。